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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的都在眼睛裡映出來。雖然一直把他關在帳篷裡,但是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早該對外面的事情有所察覺。昨夜要上戰場的男人們圍坐在火堆前彈起馬鬃琴,徹夜都有雄渾蒼涼的歌迴盪在周圍,這個孩子怎麼可能聽不見?

“姆媽,是因為我麼?”孩子忽然說。

訶倫帖吃了一驚,緊緊拉住他的手:“不是,不是因為你,世子是個好孩子。”

“他們說九王的大軍就要打到這裡來了,”阿蘇勒依舊低著頭,“我知道的,九王是我的叔叔。他們還說死了很多的人,都是我們青陽的人殺的……”

訶倫帖心裡湧起酸楚,這個孩子就是太聰明又太脆弱了,心裡裝不下這些沉重的事,這樣又怎麼能活得長呢。

“世子不要胡思亂想了,”訶倫帖為他整了整發髻,努力地擺出了一個笑容,“大人們的事情和世子沒有關係的,北都城的大君和我們主君都是喜歡世子的,世子是個好孩子。”

阿蘇勒輕輕地搖頭:“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是個沒用的人。”

他又開始呆呆地往帳篷外望去。偌大的營寨如此荒蕪,彼此相連的帳篷間不見有什麼人走動,放眼看不見一匹馬,無人管束的羊啃著帳篷簾子,那面獅子大旗在風裡無力地顫著。訶倫帖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她拔出腰裡勾刃的小刀,在磨石上打磨起來。女人們都已經貼身帶著刀了,把刀刃磨得雪亮。真顏部的女人們和男人一樣性烈,敵人攻進營寨的時候,揮刀割開自己的喉嚨,比活著受辱好。帳篷裡被訶倫帖單調的磨刀聲充斥著,阿蘇勒默默地凝視刀鋒上的冷光,低低地咳嗽了幾聲。

“冷了吧?天要黑了。”訶倫帖走了過去,想合上簾子。

帳篷外傳來了馬嘶聲。訶倫帖有些詫異,這時候營寨裡應該沒有馬剩下了。她看出去,看見那匹瘦弱的翻毛母馬立在帳篷外,腰裡拴著葛袍的老女人半跪半蹲在馬腹邊擠著奶。她放下心來,走了出去。那是給阿蘇勒擠奶的母馬,這個孩子的身體很差,晚飯前要飲一杯新鮮溫熱的馬奶。

“哲甘,我來吧。”訶倫帖站在老女人的背後,“你和其他人去帳篷裡休息。”

“讓我把奶擠完,主君有令說,只要我不死,就讓我記得擠奶給他喝。”

哲甘的聲音嘶啞虛弱,聽得訶倫帖心裡發涼。她看著哲甘花白的頭髮在褐色的老臉邊顫著,揪著馬奶的一雙手無力地重複著,像是落水的人揪著最後的稻草。哲甘本來是個手腳極輕快的女人,家裡養的母馬產的奶最鮮最好,主君才會命令哲甘每天晚上供奶給世子。

可是自從開始打仗,哲甘的丈夫和四個兒子都死了,小兒子的屍體拖回來的時候,只剩下了半邊,哲甘抱著他母狼一樣哭嚎,整夜不絕。現在哲甘在這世上沒有親人,也只剩下這匹老母馬。

潔白溫熱的奶盛滿了銅杯,哲甘佝僂著背,把馬奶捧到訶倫帖手裡。她彷彿抬不起頭來,看也不看訶倫帖,轉過去摸著馬頭,趴在馬脖子上,雙肩顫動著,像是哭泣,卻又聽不見一絲聲音。

訶倫帖捧著馬奶,猶豫著不敢離去。

哲甘緊緊地抱住馬脖子,渾身顫抖得越來越無法控制。她忽然轉身猛地撲向了訶倫帖,狠狠地把那隻銅杯奪過去拋在地上。

潔白的馬奶灑了一地。

“哲甘你這是做什麼?”訶倫帖驚慌地大喊。

“我不要用我的馬奶餵養青陽的狼崽子,他們青陽的人都是狼啊!他們殺了我的丈夫,殺了我的兒子,我還用我的馬奶喂這些狼心狗肺的畜生!”哲甘像是變了一個人,她發瘋地叫喊起來,眼睛紅腫,滿是淚水。

“寧願殺了,我也不要喂他!”哲甘忽然拔出腰背後的刀,不顧一切地在母馬身上砍著。吃痛的母馬長嘶一聲,卻不敢踢主人,拖著受傷的馬腿閃避在一邊。訶倫帖使勁抱住了哲甘,可是哲甘的力量竟然大得像牛。

“放開!放開!”她嘶啞地喊著,“你們不讓我殺他,我殺自己的馬,我殺它,我殺它,我殺自己的母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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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蠻荒一(2)

女人們聞聲都跑了出來。幾個力量大的努力制住了哲甘,她掙扎不動,只能發瘋地大吼,最後聲音變成了嗓子裡的嗚咽。

訶倫帖看向帳篷那邊,簾子邊的一道縫隙悄悄地合上了。

訶倫帖持著一盞燈走進帳篷,外面的人已經散去了。

孩子貼著帳篷的壁,抱著雙腿縮在角落裡。以往這時候訶倫帖都要上去把他拉起來,讓他在床上睡,可是此時她有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