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秉初半晌沒有說話,原本有些不安的宋悅面色漸漸暗淡下來,她伸出手緊緊摟著顏秉初的胳膊,顏秉初聽到她細細的低語,“難道沒有兩個人相互喜歡著成親麼?”
顏秉初挑起眉,將胳膊從她的手中抽出來,改成環著她的肩膀,低下頭在她耳邊道,“傻丫頭,我怎麼會不喜歡世子哥哥呢?”
“真的?”宋悅的臉一下子亮了起來,眉目都染上歡欣,“你和表哥是相互喜歡的?”
顏秉初大大方方地點點頭。
“那麼我也可以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了?”宋悅的笑容明媚,顏秉初突然肯定了,這個女孩子已經初識了情滋味,為之感傷,為之歡欣,為之期望。
“誰是阿悅想嫁的人?”
宋悅突然抿緊了嘴巴。
顏秉初微微蹙眉,連最開始最天真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困難重重了麼?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將手搭在宋悅的肩膀上,“我們回去吧。”
除此以外,她並不能多說一個字。她不能阻止,或許前方是一片繁花呢?可她也不能鼓勵,又有誰知道或許只有一道深淵。
幽深的長廊,清晨薄暮的光影交織。
問餘何適,廓爾忘言。
泰治三年六月初六,洛陽街道兩邊一片人頭攢動。
今日,名動洛陽的純安郡主出嫁了。純安郡主年十五,卻已然從太學的上舍結業,被聖上封為國子監正九品博士。
無論官職虛實大小,然卻是大宋史上第一人。
顏秉初一身紅衣靜靜地伏在顏秉寧的背上,紅帕下的視線只有一角天地。顏秉寧也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穩。
從大門到喜車需要多久?顏秉初從顏秉寧的背上落入另一個懷抱。
“別怕。”懷抱的主人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她。
那一刻,似乎喜樂聲喧鬧聲統統淡去,天地間惟餘這一聲輕輕地安撫。
“車起——”
他混跡在人群之中,看著白馬之上那個人俊眸帶笑,左顧右盼,極為得意,心中湧上濃濃的澀意。他從來沒有看見過他如此情緒外漏,想必是高興到極致吧。他的目光掃過隊伍中間的那乘喜車,再看了他一眼,倏爾轉身,卻不想撞上一個人。
“對不住,請讓一讓。”他抱拳道了一聲歉,卻不見那人側身,抬頭卻發現那少年盯著一個方向,目光閃爍似有淚意,他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原來是那乘綴著鈴鐺瓔珞的喜車……呵……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
“不若共飲一番濁酒乎?”他輕輕地邀請,半晌,他終於聽到了回應。
“好。”
良辰既至,婚禮已舉。二族崇飾,威儀有序。嘉賓僚黨,祁祁雲聚。車服照路,驂騑如舉。……
三拜禮成後,新娘送入洞房。
顏秉初握著手中的綢緞,因知道那頭是他,心下安穩,一步一步地跟在後頭,哪怕頭上沉重的鳳冠已壓得她脖子有些痠痛,面上的傅粉讓她的面板緊繃,也絲毫不影響她此刻的歡欣。
要踏進門檻的那一瞬身子微微晃了晃,謝詡也不顧一旁捂嘴偷樂的眾人,伸手托住了顏秉初胳膊肘,耳語道,“小心些,頭上是不是很重?”
這麼溫柔的低語,讓顏秉初心下一酸。他輕輕地捏了捏她的胳膊。
一旁的喜娘忙道,“世子爺,還是讓奴婢扶著吧。”
“不用。”謝詡揮手讓喜娘退至一邊。
顏秉初被他扶著,坐在了喜床邊上。
“快挑了蓋頭,讓我們瞧瞧新娘子。”有人嬌聲笑道,“聽說純安郡主是個難得的美人,瞧瞧燕國公世子如此寶貝的樣,定是錯不了。”
喜帕下的顏秉初微微一蹙眉頭,卻連忙鬆開,垂下眼睫。因為屋內的嬌笑聲,竊竊私語聲,眼前一片紅暈,她無法聽出謝詡的動靜,心臟一下一下劇烈地跳動起來。
倏爾眼前一亮,屋內突然靜下來,有人發出吸氣聲。
顏秉初抬起眼,看見站在床邊的身影,順著大紅色的喜服慢慢往上,上彎的唇角,挺直的鼻樑,再然後,是一雙春意融融的鳳眼。
顏秉初頓時面上一熱,錯過他的視線,掃向屋內。
嫵媚的長眉,墨色的深瞳,膚白如雪,唇色嫣紅,新娘的豔光逼人實乃生平所見第一人,眾夫人不面訥訥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此時倒沒有人敢大聲嚷嚷了。
眼前這個難描難畫的美人一眼掃過身上時,清泠泠的目光又仿若雪山之巔的神女,讓人心生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