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第三次,“鹿鳴,我放棄。”
他看著她,她第四次重複,“鹿鳴,我放棄。”
他鬆了手,慢慢地離開。她匆匆地從狹窄的縫隙中逃脫。
這一夜,她輾轉未眠。樓下的車裡,一明一滅,一直到天要亮,才駛離小區。
第十一章 旋渦
林瀟娜醒得並不晚,不到七點,就聽到那屋門響,然後是拖鞋的嗒嗒聲。穀雨未爬起來,看了看鏡子,眼睛又黯又紅,眼皮有些腫,她把頭髮抓了抓,盡力做得好像睡得很熟的樣子,才開門而出。
林瀟娜今天顯然是恢復了精神,一雙眼睛顧盼自如,眉毛也恢復了微微的上挑,見了她,笑著嗨了聲,穀雨未也笑著問:“你睡得好嗎?”
林瀟娜俏皮地晃了下頭,“Yes,I slept like a log。”
穀雨未讓她惹得笑,“你就是無可救藥的樂天分子。”
林瀟娜聳聳肩,“生活多的是流淚的地方,今朝有淚今朝淚,莫待明朝溼眼睛。”
穀雨未哈哈大笑,看來林瀟娜是沒聽到,那她也放心了。
吃著早飯,林瀟娜問她今天去幹什麼。穀雨未坦然地說:“去墓園看看我媽。”
林瀟娜哦了聲,“那不打攪你了。我還是回家看會兒碟吧。”
送走了林瀟娜,穀雨未把屋裡收拾了下。手碰到母親的首飾盒,又縮了回去。她不想再看見那遺囑,那些於她已經是過去時了。她不打算行使那遺囑,哪怕外界把她翻出來,她也不管了。
昨晚她已經想得很明白,正谷好或不好,她都不管了。如果正谷關門,她沒臉活著,就不活著吧。雖然這樣想,但一想到谷正雄為了正谷付出的心血,還是覺得一陣自責。說到底,正谷走到今天,她是罪魁禍首,可她擔不起,真擔不起。
她並沒有立即去墓園,而是去了手機店。拿到新手機後,便把卡換上,然後叫了快遞,把那個據說是以萬為單位計價的VERTU給寄回了原主人。
之後,她才去了墓園。母親葬的地方是南面的市民公墓,她坐在碑前,一直看著母親的相片,那富有朝氣的笑,那眉梢流動的光彩,雖然只是相片,但還是隔著時空穿了過來。母親很美,像珍珠一樣,圓潤的光,怡人的溫度,不喧不鬧,不耀眼,和和氣氣,舒舒服服。
是的,這麼美的女人,怎麼會沒人愛她?
母親終歸是有愛情的,她為她的愛情守望了終生,雖然她也很倔犟,但她畢竟有人可愛、有人可恨,自己呢?
她伸出手,摸了摸墓碑上的小像。
徐麗帆仍然是微微地笑著,即便是山風穿過,也不能改變。
開車去學校,繼續泡圖書館,每天早早去,晚上很晚回來,穀雨未發瘋一樣地看英文原版的書,從小說,到政治,到哲學,甚至是歷史地理或者是《The New Yorkers》。生活很規律。只有在書裡,她才有片刻的安靜。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靜心了,還是麻木了,總之,她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想想,什麼也不敢想。
有位老同學來杉城出差,穀雨未開著車帶他四處轉。與各地一樣,杉城的變化也很大,幾年不見,早已不是當年的風光。原來美麗的,現在已經讓時間沖刷得殘破。原來覺得有味道的,已經修得不成樣子,或者讓開發商推倒重建。每到一處,老同學都要吃一下驚,然後傷感地說:“早知這樣不回來了。”
穀雨未淡笑。有些東西還是記憶美好,留在記憶裡的東西永遠不會變。其他的,都要受時光殘酷無情的沖刷,好的會變壞,壞的也會變好。
最後,穀雨未帶他去了二十六院街。
二十六院街已經很成樣子,正是週末,得了閒的帶些小資情趣的小白領們在街裡四處溜達,很和煦的樣子。
兩人在街區找了張木條椅子坐下,同學舉目四顧,“說真的,如果我是生人,這地方真的不錯。可是,不是我記憶中的。不習慣。”他看了看穀雨未,“說實在的,你這個樣子,我也不習慣。初一看,差點沒認出來,頭髮怎麼剪成這樣子了?”
穀雨未笑著吸了口果汁,“人總是會有變化的,主動的,或被動的。”她環顧了下週圍,“這裡其實還是不錯的,尤其是那些樹,坐在這裡,常常會覺得生活平靜又和煦,總之,我喜歡。”
是的,平靜又和煦。尚未濃烈的光灑落在街區,白白的石板路、灰色的大理石地面、青青的草、向陽的花、婉轉的鳥叫聲,不遠處是形態各異的建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