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燼又道,“我帶著議和使團回京後,會對外宣稱,你拜藥王谷谷主為師,因北境病患眾多,暫時脫不開身。”
“現在東陵大亂,這藥王谷反而是燈下黑,你留在這裡,我才能安心。”
左傾顏心裡瞬間生出難以言說的情緒,只覺得胸腔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喉嚨也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可是一想到要與他分開,而且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相見,她的心情就無以復加地悲傷。
難怪,他說他的倚仗在北境。
大概是從她落入云溪手裡的時候,就想著要將她留在藥王谷了吧。
“不高興了,嗯?”祁燼湊近她,將她眼底的憂傷瞧個分明。
“你的決定,也沒有錯。”她悶聲開口,聽得出喉間濃濃的沙啞。
“左傾顏,你是我心之所歸,也是我唯一的執念……”
祁燼的聲音低啞猶如一股暖流,緩緩滲進她微涼的心底。
“所以我才說,你是我最大的倚仗,我答應過你,要與你並肩前行,可是我發現,我承受不住任何失去你的可能……”
這一次,他是真的嚇到了。
左傾顏看著他,強忍著淚意道,“是我叫你擔心了。我自重生以來,步步小心,處處謹慎,生怕重蹈覆轍,失去至親至愛,你的顧慮我比誰都懂。”
“所謂並肩而立,也並非只是影形不離,我有我擅長的領域,這藥王谷如今需要我,我便留下,哪日我忍不住了,我回天陵找你便是。”
聽她這麼一說,祁燼只覺心口反而悶痛,不禁懷疑自己的決定是不是錯的。
他將那抖動緊縮的肩膀攬得更緊,“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是我自私,想許你一個盛世安穩,又怕自己顧此失彼,無法護你周全,追悔莫及。”
“左傾顏,在我眼裡,你深謀遠慮,堅毅果敢,已經是這世間最好的女子。”
祁燼的話一字一句烙在她心裡,彷彿交織成一幅靖安四海的山河畫卷,在她眼前緩緩鋪開。
“許我一個盛世安穩。”
她仰起頭,破涕而笑,“這可是你說的,食言的是小狗。”
......
卞雲關,江南駐軍營帳。
烏雲蔽月,一日戰火喧囂初歇。
換下一身戰甲,身穿一身月白長裙的素衣女子,提著一個碩大的布包,走向臨時關押俘虜的營帳。
營帳內俘虜不少。
最顯眼處,殷家幾個庶子旁支被捆在木樁上,面如土色排成一列,白色的褻衣皆是血跡斑斑。
殷正見到來者,惡狠狠吐了口血沫。
“你這投敵叛主的賤人,還敢來這!”
楊伶常年戍守北境,面板呈小麥色,英氣逼人的眉眼之下,一雙眼瞳在俘虜營滿帳刑具的襯托下,冰冷得猶如一對琉璃珠子,透露著肅殺氣息,彷彿可以看透一切。
將手上的布包往地上一扔,裡面的東西嘩地散落滿地。
皆是小孩子的物件。
褻褲,長衫,腰帶,各種玩具擺件,應有盡有,每一件都沾滿了猩紅的血漬。
“這些東西,全是我兒子的。這些年,你們嫡親的姑母與宮裡的那位勾搭在一起,時不時地,就會捎上幾件東西給我。”
營帳內只有兩盞燭火搖曳,光線微弱,楊伶臉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雖然這些血不是我兒子的,但它們卻時刻提醒著我,若我不聽從他們的擺佈,總有一日,上面沾的,就會是我兒子的血。”
殷正幾人幾乎難以置信自己聽到的,他們殷家是清正世家,嫡出的姑母更是得殷太夫人親自教導,即便入了定國侯府為妾,那也是情之所至,迫不得已。
只是,殷正還沒能想明白,就見楊伶腰間寒光一閃,佩劍鋒刃頃刻掠過跳動的脖頸。
剎那間,腥血四濺。
身邊的幾個殷家庶子瞳孔地震,溫熱帶著腥氣的鮮血瞬間灑滿面龐。
他們還沒來得及驚撥出聲,只見殷正的頭顱在銀光下飛落墜地,滾落到營帳門簾旁邊,在地上留下一道駭人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