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如這次仍然沒有立刻說話,舉起的水囊湊在口邊,過了片刻才突然不答反問道:“師父怎麼出來了?”
“聶憫正給他調息,沒事的。”
“哦……”
“你現在在想些什麼,和師父說說吧。”司徒凝香道。
“我在想,若是若影醒來,該怎麼面對他。”
“只是面對?再沒有其他意思?”林海如對若影的心思,他怎麼會不知道,若不是因為若影,這個痴傻的徒兒這數年工夫又怎會變得如此冷漠難親。
林海如沒有回答師父的第二個問題,只是說道:“我想來想去,似乎這幾年來都沒有做過違揹他心意的事情,縱然仍然愧疚,也應該可以不再逃避了。”
“他的心意?”司徒凝香道。
“師父,你是否還記得當晚,孫玉乾用覃快的死來亂我心神?”
司徒凝香淬了一口下樹,為著聽見那個已經成為太監的男人的名字。
“其實當時我就想告訴他,那只是枉然。這世間,能亂我心神的事情已經極少極少了……除非,他有本事把兩位師父怎樣。”一邊說著,他哼哼地笑了兩聲,頗為嘲諷,“誰知剛那麼想沒多久,就真正的神魂大亂了。”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當時明明知道若影所追逐的是劉辰庚,為什麼我明明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卻仍然還是越漸傾心,甚至……動搖。”
司徒凝香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徒兒繼續說下去。
“在這四年裡,我想明白了。我喜歡他的,既沒有身份地位的因素,更不是因為長相容貌,也不是文采風華。而是在他日常言談中,在他平日的接人待事中,所流露出的那種平淡。有些人對他毫不重視,甚至欺壓,他也絲毫不在意……不會想要報復那些人的漠視,更不會用什麼壞心眼去打壓別人,爭取自己的地位。
“在沒有遇到他之前,我會認為這樣的人是懦弱、軟弱,是個連自己也不會珍惜的笨蛋。”
“那麼現在呢?”司徒凝香問道。
林海如嘴角露出淺淺的笑意,那笑痕雖然淺而細微,卻好像一夜吹得萬樹開般的東風,溫柔而輕暖。
他知道被人漠視,乃至於無視和排斥是什麼樣的滋味。
因為在少年時成為劉辰庚師弟的他,也曾遭遇過旁人的漠視。當時似乎無論什麼人,都以前任宮主首徒的師兄為尊,對於其他幾個師弟妹,尤其這個半途改從滄雲老人為師的他,都是可有可無的態度。
甚至會有莊丁認為,他這個憑空中多出來的人,憑什麼站在青陽宮眾人的頭頂,憑什麼高高在上地成為滄雲老人的四徒之一,因而排斥嘲諷,不絕一時。
對於家破人亡,後來又與兩位師父離散的他來說,那種感觸格外刻骨銘心。仿如被所有人摒棄在外,孤獨而無助地一人彷徨。
為了有能力找尋自己失蹤的兩位師父,他一直以來默默地努力,漸漸地長大,直到終於不再有莊丁敢於當面挑撥他的地位,可就算在人前總是嘴角噙笑,目光穩和,那種高處不勝寒的冷清,仍然一刻不停地侵蝕著內心。
但在那天,那個初次真正與若影正面相對的中秋夜宴中,他看到的少年,面對三宮六院十八室的挑撥戲弄,面對著甚至包括著侍從僕人的排斥嘲笑,根本就是以無視對付蔑視的泰然,含著幾乎不讓人察覺的笑意,自得其樂地如旁觀者一般地看著。
或許那時候,自己就已經為那並不形於外表的勇氣和堅毅而傾心了。
終於有一日午後,他問他,他只回答,別人那麼待他是別人的問題,他自己若是也這麼效仿,豈不也是有了問題?而且,防人之心雖不可無,但害人之心卻是萬萬不可有。
“師父,你能想象嗎?他哪裡是軟弱,他是根本的、絲毫的都不在乎,對那些惡劣的對待,並不是刻意地忽略,而是真正地毫不在意,如水過鴨背,痕跡不留。
“師父,我想我所喜歡上的,便是這麼樣一個人。師父,難道你不認為,若是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感覺嗎?想要贊同他的觀點,想要追隨他的道義……究竟是因為贊同了他的見解而喜歡上了他,還是因為喜歡上了他才贊同了他的觀點,到現在我還是搞不明白,但是……”
說到這裡,林海如看向一直凝視著自己的師父,道,“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這一次……我不會再枉顧自己的心意了。”
司徒凝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正看向自己的徒兒,彷彿散發著溫暖的光芒,那樣的笑意,和以往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