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那麼久,因為每一撥絃都餘音嫋嫋若輕煙斜陽。我不知道曲的名字,也沒問他,但數日中依然屢屢回味那短暫的半曲。
後來甚至見他獨以一根弦來奏曲。
時至今日古琴不興,只能說十分遺憾。大概是因為人們或習慣了繁華富麗的城市生活,或習慣了現代化的娛樂方式。
有個同事說,其實三大男高音的音樂有幾個人是真正喜歡的?陳凱歌張藝謀的大片有幾個人是真心欣賞的?但是那麼多人擠破了頭要去現場。如今許多俗人太過功利,喜歡跟風而上。卻忘記看一眼雲彩變化的悠然閒適。
古琴,大概只有在魏晉那種崇尚身心自然的人士之中才能常青。畢竟如今已不是能養育出如阮籍、嵇康、山濤、劉伶、阮咸、向秀、王戎那般奇人的時代了。
至於若影所奏此曲,是否會曲高和寡的問題,大大不用擔心。
當日嵇康赴刑之日,三千太學生並一干民眾皆跪坐於刑場,聽聞廣陵散,激越悲愴愴然涕下,日久仍難以斷念,便可知並非難以聽懂之曲。
古琴,悠而遠長,若長空之渺雲,雖無定形,卻可化身為萬千之相,可若有實質,若如幻夢,美哉,古琴!
血網黑蠍
未到夜半,雨突然大起來了。
顏承舊輕輕地撫著梅若影略顯單薄的背脊。懷裡的人已經睡得沉了,縮成了一團,腦袋也埋在了他的衣襟裡,不復清醒時的挺直堅持。好在身體總算漸漸回暖,看來是過了這一陣了。
記得第一次真正地打照面時,梅若影還是少年的年紀,面上尚蒙著一層薄紗。他只是微笑著道:“其實,我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支起一隻手臂,斜靠起看著自自己衣襟裡露出的半張平和的側臉,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曾經不止一次地懊惱,如果當年自己沒有追得那麼厲害,又或者他沒有為組織的事耗費如此多的心力,至少會有更多的時間與精力修養康復,也許就不會像今日這般……
可是又有些慶幸,正是因為發生了那麼多事,他如今才能站在這名青年的身後,明裡暗中為他排憂解難。
其實顏承舊自己有著一張文秀典雅的面孔,就算他裝得再玩世不恭,也仍是變得邪魅而優雅,這是他的師傅們並不希望看到的。因為在那時候,他的師父們都已經看到了他已被確定的未來。而對於他將要從事的工作而言,過於引人注目的容顏是多餘,甚至是致命的,除非一直掩蓋於窒悶的人皮面具之後。
血網黑蠍,一個能止小兒夜哭的組織名字——江湖上公認第一的暗殺組織。沒人知道血網黑蠍的成員究竟有多少,沒人知道他們究竟是用什麼手段,殺人於不論時地之間。只知道它代表了兩個字——死亡。
而他只是被血網黑蠍養大的孩童之一,也是組織裡的師父們公認的最為出類拔萃的繼任者。
三年半前,他的師父們所接到的最後一個任務,就是追捕剛自泰山離開的少年,令九陽教在青陽宮一役中死傷過半的司徒若影。可是整整一個夏季,無論他們如何尋絲覓微,卻獨獨無法尋找出那個被血蠍令所通緝的少年。
就在這時,任務終止了。因為那個古老而龐大的家族,開始了針對殺手們的剿殺。
沒人會知道血網黑蠍的真面目,除了血網黑蠍自己的成員……以及南楚九陽山的司徒氏。
其實,暗行於世的殺戮組織,與司徒氏那千絲萬縷的關係,已經久遠得連最老的老頭子也說不清楚了。只知道,大約在司徒氏尚統治著整塊四國大陸的時候,有一個潛伏於江湖的組織,聽從那個宗族的使喚。
直到三年前,血網黑蠍一方面接受著江湖上的委託,另一方面還要絕對聽從司徒家族的召喚。只是師父們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司徒氏已經不甚信任他們了。因為他們從來都是聽令而行,根本不需要自己的思考……似乎當傾全組織之力也無法找到那個少年後,司徒氏已經認定,這個自前朝殘存至今的組織,已經毫無用處了。
窗外淅淅瀝瀝,打在寬大的芭蕉葉上,噼啪有聲。遠處傳來的幾絲琵琶笑鬧,就被這麼掩蓋住了。
閣樓裡,只有兩個人細緩的呼吸聲。
如此平靜的心情,是數年前無法想象的。即使他沒有出道,卻要隨著師父們東奔西走,實地學習將來所需要的一切知識。
對司徒氏來說,剿殺血網黑蠍其實十分簡單。因為所有被培養為血網黑蠍的繼任者的男女,在出道前都服食了一種慢性毒藥。只有定時服食解藥,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