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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部分

下了船,醫童們又聚合在一起套上牛車整理器具。覃快一邊做著事情,一邊絮絮叨叨地接續著他所乘那船上未完的話題。

原來是白衣教與九陽教的雜談。白衣教之所以衣白,是因為崇仰當空皓月之皎潔無塵。白衣教眾若是為人處事,也當如月如水,毫不張揚。

梅若影想了想,與朋友所建的群竹山莊,表面上雖並不涉及江湖事,就連這一次介入東齊軍中也是以打擊商業對手為藉口,卻也並非與江湖組織毫無聯絡。山莊就常與白衣教有生意往來,也經過協議擔負起白衣教加入戰事的用度。這些零零總總的事情加起來,自己也算遇見不少白衣教的人了。

白衣教眾大多如月如水,果然當得這樣的譬喻。

話題又漸漸回到了當下的時局和九陽教。其他醫童討論得唾沫橫飛,大都對九陽教勢大欺人看不過眼。這個教派在四國流行,卻因教義宣揚的是得正果後的昇天和享受,所以崇信者並無對他人的仁愛之心,反而時時刻刻想的都是自己的福利,想著如何向教中聖物表達自己的誠心,以便以後得成正果,昇天享樂。

南楚尊九陽教為國教,不少人入了九陽教後在仕途上也平步青雲,於是橫徵暴斂、魚肉鄉里的事情也沒少出,小人酷吏層出不窮。也難怪這樣的教派即使有很多愚昧跟風之人瘋狂地追隨,亦有許多有志之士鄙夷唾棄,欲除之而後快。

一人小聲嗤笑道:“什麼九陽,覺得一個太陽還不足以提高自己的身價,便加成九個太陽作為聖物,這也太讓人恥笑了。”

覃快也點頭附和道:“就是!什麼玩意的九陽教,若是一個家族能夠救得了天下眾生的苦難,這家族幹嘛不自己去滅了四國,還要眼巴巴指著當南楚的副帥?”

梅若影面上雖只是一個涉世未深的青年,實際早已比這些同齡的醫童老練許多,深知防人之心不可無的道理。左右看看,只見旁邊還站著幾個無所事事卻遲遲不走計程車兵,心中一跳,畢竟同帳一場,於是低聲阻止道:“覃快,防人報復。”

覃快哈哈一樂,大聲道:“沒事,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話不能說的。”絲毫沒有察覺梅若影語中的警惕,便又自說自的。

卻於這時傳來一聲呵斥。

冷漠的聲音是醫童們夢中聽聞亦要抖上兩抖的,年輕人們趕緊都停了說笑閒談,專心套車搬物去了。

又是一聲呵責,針對的卻不是醫童,轉向了無所事事計程車兵。那些大漢們也不敢得罪這人,趕緊也都疾步走了開去。

梅若影回頭一看,見到林海如遠遠凝立於眾醫正間。適才兩聲呵責便是他所出,又正轉了頭去應答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年醫正的問話。神態漠然卻不改彬彬禮貌,果然皓潔如月,涼潤如水。

雖然面上冰冷,卻還知道要為別人的處境考慮,要阻止可能發生的迫害……林海如,你其實也沒變得多少啊。

青年低下頭,有些安心地笑了一笑,也轉而去扛自己的東西。

北岸一目荒然蕭瑟。

雖已經到了春末,田地裡的作物早已冒了青,卻仍是青黃不接的模樣。能吃的菜蔬,不論是採摘還是踐踏,都已經被摧毀殆盡。村裡鎮裡,空無一人,不論進入哪一處,都只見空蕩蕩的一片。水井被封堵,吃用一律帶走,往日或許繁華喧鬧的市場,如今也空曠得幾乎撥出口氣都能聽到回聲。

梅若影早已得到訊息,東齊納了山莊遞交的建議,實行堅壁清野的政策,將長江北岸的人民,一律遷往淮河東北,老幼病殘也帶往山裡躲藏。只是沒想到,這一切做得這麼徹底,這麼迅速。顯得東齊一方的主帥,有著得力能幹的手下,雷厲風行的手段。

南楚的隊伍浩浩蕩蕩,身處其間幾乎有種被淹沒得無蹤無影的錯覺,梅若影看著聽著旁計程車兵倍感輕鬆愉快的對答談話,心想戰爭不外如是。今日還在笑鬧,明日上了戰場,又不知今日笑得愉快的能有幾人生還。

沒人注意到他的心思,都漸漸沉醉在因東齊的撤離而產生的輕鬆與輕蔑的心情中。

這一片土地,是那個人腳下所治御的土地。現在雖還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也許有一天,也必會成為這片土地的統領者。

這是他上岸後途經的第一個鎮子。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牛車上,而是跟隨著一路言談說笑而進計程車兵,一步一步地走過。

若是那人所治理,人民或許能過上不錯的生活。可若是成為那人的敵人,則是多麼可悲的一件事情。

今日,今時,又踏上了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