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越過了三個村子,黃衣人都沒有停下稍歇。像是有什麼急事似的,一徑飛馬而馳。即使現在已經是黑夜了,而且天空還飄著霏霏細雨,他也不思稍停。雨越下越大,更有隆隆雷聲,火紅的閃電,每一次亮起,都像是燃燒房子的火焰那般模樣,紅通通煞是怕人。儘管如此,他猶自冒著雷雨,繼續策馬十里,才在眼前這個市鎮,停了下來。
時間已近亥時。夜色深沉得緊,聲聲迅雷打房頂上滾過去,其聲隆隆,密如貫珠。
脫下油綢子雨衣,淨了手臉,他選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來。
兩個油紙燈籠,在風勢裡滴溜打轉,昏黃的光焰聳聳欲息,約莫可使人認清那幾塊已泛黑的字匾——岳家老棧。
老夥計送來了兩盤小菜,一角酒,彎下腰來問:“住店?”
黃衣人點點頭,接過來旅客投宿登記的名冊,老實地留下了姓名——簡崑崙。
名冊上客人甚多,密密麻麻都寫滿了。
他卻注意到幾個墨跡方乾的名字,意識到這岳家老店正是自己所要留下來居住的地方。
只有三兩個客人在喝著悶酒,一個梳著大辮子的女人,歪在牆角里有氣無力地在撥弄著琵琶。她早已形容憔悴,睏倦了,只為了這家客棧兼做夜市生意,為了多貪幾個賞錢,不得不苦撐著。她那個貪酒的爹,就在一邊守著她,手裡拿著酒,瞪著兩隻貪婪的大蛤蟆眼,來回向每一個進出的客人瞧著。面前大花碗裡,卻只是幾個數得出來的制錢兒。
雨仍然淅淅瀝瀝地下著……轟隆隆雷聲,來回地在天上滾動著,一忽兒東,一忽兒西,弄得人心神不寧。
藉助著一次次閃亮的電光,簡崑崙早已把這裡地勢瞧看清楚。進門是賬房,左面是馬槽,右面是食堂,客宿的棧房,都在後面,院子倒也寬敞,新刷過的粉牆,映襯在閃電裡,極其醒目,白得刺眼,一陣快速的馬蹄聲,恰在這當口來到門前。
五六匹牲口的忽然來臨,聲勢非同小可。接下來的一番忙亂奉迎,大呼小叫,著實熱鬧了半天……
簡崑崙已為這猝然來到的一群人,投入注意。尤其是其中那個高大的散發頭陀,更是似曾相識,便自警覺著站起離開,向後院步入。
八成凡是喝多了,一路上歪歪斜斜,步履蹣跚,嘴裡嘟嘟嚷嚷,不知在說些什麼,那樣子真像一步不慎,隨時都得躺下來。
還算好,有個夥計打著燈籠過來照顧著,半扶半抱才把他攙到了屋裡。
簡崑崙留意到,在他住的那間房子門上也拴著個葫蘆,便是不折不扣的一個走方郎中了。
東邊客房還亮著燈,有個落地罩門遠遠拱著,花葉扶疏,鬧中取靜,該算是這客棧最好的雅舍了。
雨兀自淅淅瀝瀝落著,閃爍的電光,勢若金蛇。看樣子一時半會兒雨還不會停住。
關上了窗戶,簡崑崙合衣登榻,卻只是閉目養神,不使自己真的睡著。
子時前後,外面雨才小了。
簡崑崙翻身下床,把自己收拾妥當,熄滅了燈,用一塊油綢子紮好頭上,帶好了月下秋露長劍,聽聽外面不再有一些兒人聲,才自閃身門外。
雨小了,天可是黑得緊,濃翳當空,一片黝黑,卻只有前面櫃房燃著幾盞油紙燈籠,整個院落,再不見一些兒亮光。
簡崑崙貼壁而立,打量著眼前形勢,特別注意著東邊院子那一溜上房,隱隱還有燈光透出,便自不再遲疑,身形輕搖,已自掠上了對面瓦脊。
房頂上水漬漬的,滑不留腳,簡崑崙輕功極佳,倒也無礙,三數個起落,已來到了那片院落,緊接著一式海燕掠波,翩如夜鳥般已自飄身門前。
一隻貓,突地由花樹叢中出來。
簡崑崙幾已閃動的身子,忽地收住。這隻貓,竟然帶給他一份意外的警覺……
一雙人影,便在這一霎,倏地閃身而出。藉助著洞門一角,簡崑崙掩藏住身子,暗暗道了聲:“好險!”,若非是那隻猝然躥出的貓,他便已然現身,化暗而明,反倒落入對方觀測之中。
眼前黑黝黝一片,雖說是認人不清,對方二人的身形卻昭然在眼,這一霎,兩個人已施展身法,甚是輕巧的現身長廊。
正面一排上房的紙窗還亮著燈光,不用說這兩個人顯然是奔向那裡了。
看到這裡,簡崑崙不禁心裡有了數。
前幾天的一個偶然機會里,在南盤江登舟來滇的中途,遇見了那個天真無邪、風度翩翩的富家少年。透過他精明的審查,便自斷定這少年必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