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你……怎麼了……”
話聲未已,柳蝶衣已噴出了大口鮮血,他卻是倔強地直立不倒,一隻手力拄著地上劍把,那一雙灼灼而視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直向簡崑崙盯著,仍然是狂態如昔,哪裡有絲毫求憐妥協之意?
只是時美嬌卻已泣不成聲:“蝶……衣……先生……”
不知何時,她已荏弱的屈縮在柳蝶衣腳下,緊緊抱住了他的雙腿,不時用她蒼白的臉在他膝上磨蹭不已,聲聲嬌呼,點點紅淚,真個望之斷腸。
柳蝶衣霍然發出了狂笑,笑聲未已,再一次噴出了怒血……腳下再次打了個踉蹌,猶然是挺立如昔。
“小美子,不要啼哭……這哭聲太叫我心裡生煩,好生惹厭啊……小美子……快不要哭了……”
時美嬌應了一聲,果然不再哭了。怯怯顫顫站起,向著簡崑崙打量一眼,又回頭向身邊的柳蝶衣望著……
彷彿是她已經有所感觸,一時不寒而慄。
“我不行了……你也不行了……”柳蝶衣說,“如果苟生,不如好死,飄香樓的主人和他的女人,不能讓人家恥笑,更不能容人家擺佈……小美子!你先走吧!我隨後就來……”
時美嬌驀地睜大了眼睛,一片笑靨,顯示在她極其憔悴的臉上!
“你……說什麼?”
“我……”柳蝶衣大聲道,“我要你死!”
“我知道……我是問……”對美嬌聲音抖顫著,“你剛才說我是你的……女人……
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柳蝶衣一聲長嘆,淒涼笑道:“那又有什麼關係?小美子,帶著你美麗的夢去吧!”
時美嬌望著他解頤一笑,甜甜地說了個:“好!”
驀地,她身形縱起,有似飛雲一片,直向身後懸崖投身墜落。一如彩雲翩飛,她所留下的人生最後姿態,雖只是臨去的驚鴻一瞥,卻依然美麗動人。
寒颼颼地起了一陣子風,惹得林木蕭蕭作響,簡崑崙直覺得有些寒冷。
柳蝶衣灼灼目神,仍似瞬也不瞬地向他望著,憔悴的臉上,竟洋溢著一片微笑!
或許是這人生他已看透、看穿,戲之嘲之,又將何妨?
風勢再起,掀動著他身上支離破碎的白色絲質長袍,蝶兒也似的隨風起舞,便在這一霎,他身子起了一陣急劇地抖顫,便自那樣恃強自傲地站著死了。
甚至於他臉上仍然掛著那一絲臨去的微笑……
簡崑崙靜靜地走到他的身邊,仔細地向他看著,藉著一片月色,察看著他的臉——
那一張至死仍在微笑著的臉……
他的兩隻手緊緊握著插入石中的劍柄。因為這樣,他才能保持著他原有的站姿。
忽然,他發覺到有兩條濃濃的鼻涕樣的東西,緩緩自柳蝶衣鼻中流出——便是傳說中的武林視為至寶的玉膏了。
只有內功練至爐火純青、登峰造極地步的人,死後才會有這樣的現象。一個習武的人,能練到如此地步,極是難能可貴。傳說中,這樣的人實已具有金剛不壞之軀,原則上應是已具有抗拒死亡的能力,卻是人算不如天算,柳蝶衣仍然還是死了。他的死應是與他所罹患的奇難怪症有關……
看著、想著,簡崑崙竟自淌出了眼淚。
他甚至於不忍心搬動他直立的軀體,感覺著那是一個強者傲立天地應有的姿態——
雖然他已經死了。
月亮再升高的時候,其實已經離光明的明天不遠。
柳蝶衣直立依舊。所不同的,不知何時,竟在他直立的屍體邊側,倒臥著另一個人的屍身……兩者之間,依偎得那麼近。
唉!李七郎……
他是用自己的手,結束了自己的生命。長劍風起雲湧倒握雙手,一劍穿心而死。地上流滿了血,月色之下,血已不再鮮紅,竟像是黑的……
二先生呢!
他在唱歌,在跳舞。
月色裡載歌載舞,飄飄似半山白雲,樹間白鷺,望之有出世之美。
手裡提著個骷髏——宮小娥的遺骸。失意的時候,這便是惟一給他溫暖慰藉的東西了。
船出白鶴潭的時候,天色才不過微微發亮。
水面上蒸騰著重重的霧氣,冷風襲人。
皇上破例身穿戎裝,著白銅和花錦戰袍,戴著皮罩耳,倚身黃油綢帳下座椅,臉上氣色凝重,十分陰沉。
隨行眾人,文武以次,兩列而坐,總有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