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下鋪感受到從上面傳遞來的劇烈震顫。
“行了,還是我去接吧!我及時阻止了楊陽,因為他每次下床之前也不看清楚下面的情況,伸腳就踩,好幾次他都是踩著我的臉完成下床動作的,而他每次都會在落地平穩後笑著對我說:”哎呀,又沒看見。“我十分肯定楊陽的行為絕非無意,有一次,我知道他要下床了,趕緊用手抱住腦袋,可是我的肚子卻成了他下床的第一落腳點,當時我剛吃完一大碗麵條,正準備睡覺,這一踩險些釀成我的生命危險。事後楊陽說:”本來不想踩你肚子的,可你抱什麼腦袋呀!“所以,為了免遭空襲之苦,我還是主動去接電話,打電話的人也夠有耐性的,在我穿好鞋走到電話前的這段時間裡,鈴聲又響了不下十幾聲。
“喂,找誰?”這是我們接電話的通用方式,如果對方說要找某個同學,我們從聲音判斷出此人是學生家長的話,就會語氣平和地說:“您稍等。”然後把電話遞給要找的這個同學,再附上一句:“你老子。”如果要找的這個同學不在宿舍,我們就會在樓道里大喊:“某某,某某!”此時會有一個腦袋從某間宿舍的門口探出,問道:“幹嘛?”“電話!”“哦。”他會放下手裡的牌或一把瓜子,風風火火地跑出來接電話。如果在我們大喊了許久後這個同學依然沒有出現,我們就對電話裡的人說:“某某不在宿舍。”對方會感激地說:“謝謝你,喊那麼大聲,連我都聽見了,謝謝啦!”
然而這次電話那端卻傳來一個匪夷所思的聲音:“你是誰?”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
幸好對方又說:“我是機床廠的老張。”這才使我茅塞頓開。
接這個電話是一個致命的錯誤。原來機床廠的員工們在中午排隊買飯的時候發現隊伍不再那麼混亂,這才意識到我們已有多日未到,而學校和機床廠有言在先,除了安排我們進行生產實習外,還要保證我們的出勤,所以廠長要求我們無論有事與否都要出現在工廠。
第二天,我們不得不擠著公共汽車去往昌平。
3學校周邊坐落著許多民房,那裡暫居著大量民工,他們每日早出晚歸,同我們一起擠公共汽車。民工們在車上遭受到許多北京婦女的白眼,被認為骯髒、野蠻、沒文化,在這裡我很願意為民工打抱不平,雖然他們也會在公共汽車上搶座位,但絕沒有那些潑辣的北京婦女搶得兇,民工們坐一會兒僅是為了緩解疲勞,還有許多繁重的工作在等待著他們去做。他們並不野蠻,不會像北京人那樣,因為一點小事兒而罵得不可開交,他們會同乖巧的小學生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夾在兩腿之間,上半身微微彎曲,像個痛經的小姑娘。他們雙眼茫然地注視著窗外,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和一座座現代化建築。沒有他們,這些高樓大廈就不會拔地而起。如果有人把民工比喻作大糞的話,我就要把北京比喻成一塊貧瘠的土地,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家。
每日同我們擠公共汽車的還有白領女士,她們總是在上班規定時間的前幾分鐘才到站,下車後匆匆跑向地下通道或天橋,長髮迎風飛舞,高跟鞋走在水泥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皮包在她們的肩上或手中擺動,並不時地伸出手腕看一下時間,我想這些白領女性中的多數是為了多睡一會兒覺才如此狼狽的。
與白領麗人相比,我們的實習可算輕鬆許多,工程師和技術員們正忙於單位分房,無暇顧及我們,只是偶爾帶領我們去參觀一下車間的生產,然後便讓我們自由活動。我們對齒輪車間情有獨鍾,因為那裡有個女員工長相頗似鞏利,凡遇無事可做時,我們便會跑到那裡找她聊天。開始她對我們還很熱情,總是放下手中的活,同我們海闊天空地暢談,但當她因為生產的齒輪數量減少和質量不過關而被廠長扣罰獎金時,對我們便不再一如當初,無論何時去找她,她總是半陰著臉,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我們只得不去找她,呆坐在辦公室裡無所事事。有時,我們會買幾包煙,大家圍坐一桌,一根接一根不停地抽,直到屋裡瀰漫的煙霧使我們分辨不出彼此。
終於熬到中午,同學們迫不及待地拿著飯盒奔向食堂,午飯已成為我們一天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吃過午飯,我們會和工人們在操場上踢一會兒足球,他們採用的是全攻全守式粗獷型打法,我們慣用穩守反擊,經常以柔克剛。
在我們踢球的時候,工廠的廣播站會播放一些工人中間的文學愛好者寫的散文,播音員並不標準的普通話透過吊在樹上的大功率喇叭傳出來,響徹整座工廠。散文的內容經常會先以開門見山的形式描繪春天美景,然後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