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離,他畢竟不是神仙,他高估了人性的良善,所以才輕信了段正清——其實若不肯原諒他,我又豈會甘心以命易命?
而且如若剛剛張義所說屬實,當初是他不放心,特意準備了後手要張義到牢裡接應我的話,我便更沒有資格因此來怨恨他。
可是,誠如我之前所說,人生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能規劃設計,我與張義之後的種種經歷只怕是他預料不到了。人非草木,就算張義可能有種種私心而故意隱瞞了真相,可他一路來對我的種種關照、關鍵時刻的真心呵護相助,卻早已點點滴滴溶進我心裡,讓我對他同樣也恨不起來。
我不由苦笑,真正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是我。
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多優秀的人,而所做的一切也都不過是隨心隨性罷了。當初在世子府對朱離的關切憐惜,後來在逃亡路上與張義的一切風雨,甚至對水清揚亦友亦兄的依賴,和麵對朱離毒發時的以命相易。便是這種種任性和恣意,才造成了今日的種種局面,造成了那麼多人的傷害。
我若能果斷的割捨一切,何至於讓朱離千里奔波,讓張義身陷囹圄,讓水清揚受到牽連下落不明?
我閉了閉眼——我曾經為我的存在而慶幸,可如今卻造就了這般局面,那麼,面對眼前的一切,我究竟應該任性的割捨,還是應該任性的取捨?
就在我暗自出神時,卻聽朱離道:“之前種種,皆是離之過錯,可離的家務事,還不勞煩姬將軍插手。”
言語淡淡,氣勢逼人,這是指如今,亦是指前塵。之前世子府的種種,姬暗河插手的還少麼?就說我一覺醒來,姬暗河當前朱離面對“我”的調情,對朱離的威脅不屑,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早說過,朱離絕不是溫純善良的小白兔。
果然,一句話噎得姬暗河沉默良久,姬暗河冷笑道:“王爺若是尋人也不該尋到邊關大營裡來,這裡沒有王爺的夫人,她是末將的姨表親秀錦姑娘。”
許是見朱離要張口,他又道,“秀錦失憶了,不過我營中不少侍衛都可作證她是末將的表妹,就連宮裡派來的太醫院水院判也知道此事……”
我輕聲嘆息,聽他這般說,估計水清揚尚無性命之憂,只是難免也被套了進去,畢竟此時他還不能公然跟姬暗河和太后一派反目。
朱離聲音還是淡淡的,卻話音一轉:“皇上一直想扶植白家,此次想讓白家二子白侍郎有所歷練,所以離把他也帶了來,想必比起離,白侍郎對自己的親人更為牽掛和熟悉……”
說話間,有人牽了一輛馬車而來,車上掀簾而下的,正是白家二子,白晴的兄長白皓天。
白皓天我只見過一次,便是在世子府裡被人當槍使的那次。雖然我一直覺得他的形象實在有愧於這個名字,但那言語嚅嚅之下偶爾流露出來的對“我”的關懷卻讓我並不反感此人。
此時卻見他面色依舊蒼白萎靡,比之初見更是多了許多奔波的狼狽,只怕像他這般京城的紈絝子弟是第一次走這麼遠的路吧,也難怪如此。
趕車的人扶白皓天下了車,他混濁的目光似乎半天才對上焦,然後他便下意識地看向朱離。朱離只是向他淡淡點頭,目光撇向我的方向,他才隨之看了過來。估計是看清了我的模樣,一雙眼中竟然迸出點點閃亮的驚喜:“小妹,你果然還活著,真是……真是太好了……”
他向前疾行了幾步,一時間竟似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不知為什麼,我竟眼眶微熱,明明與他只有一面之緣,明明他與我關不相熟,但也許骨子裡存在的血緣關係卻那麼強烈而清晰的傳達在我心中。然而待他看清了我身邊的姬暗河,卻不由面色微變,終又頓在離我數步遠的地方,有絲茫然和驚異。
他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姬暗河,又看了看我,嘴唇嚅嚅,又恢復到平日的萎靡狀態,怔了片刻向姬暗河行了一禮:“姬……姬將軍……”
他是四品侍郎,姬暗河是從二品將軍,因此當是他向姬暗河行禮。
姬暗河冷哼了一聲,目光狠狠地盯在他身上,白家二哥一向沒什麼擔當,自然嚇得又退了半步,嘴唇動了半天還是鼓起勇氣道:“姬將軍,您旁邊的正是……正是……下官家的小妹,家父以為小妹不幸命喪火中,一直……一直十分悲傷,大夫人……更是以淚洗面,還望……姬將軍……”
白皓天果然一緊張就結巴,不過好在話還是聽得明白,但看姬暗河的臉色就知道不怎麼好看,想必之前的白晴與姬間河曲徑通幽的時候,應當與白御史一家也頗是熟悉吧。我對白御史一向沒什麼好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