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催促著。
“我……沒……”吳希聲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吳希聲臉上沒有一點血色了,身子像寒風中枯葉一樣戰慄著,汗珠兒噼裡啪啦掉下來,身上看不見一點活氣了,可他就是不肯開口,不肯告饒。
劉福田問:“吳希聲,想好了沒有?”
沉默。鐵一般的沉默!
劉福田掏出兩支菸,一支分給老公安,一支叼在自己嘴邊。老公安連忙掀亮打火機,預審室裡立即白煙嫋嫋,香氣四溢。
劉福田又眯起眼睛問道:“吳希聲,你想好了沒有?”
沉默。還是鐵一般的沉默!
又過了一支菸工夫,劉福田看見氣息奄奄的吳希聲嘴唇輕輕翕動,以為到了火候,心裡一喜喝問道:“吳希聲,你要講嘛咯?快快講,大聲點!”
吳希聲乾裂的嘴唇不住哆嗦著。劉福田湊上前去,這才聽清了吳希聲像蚊子一樣哼哼道:“放……我……下去……我……要……解……小……便!”
劉福田又洩氣又狂怒:“去你媽的蛋!你要解小便你就解呀,誰把你的###打上塞子啦?”
吳希聲覺得做人的起碼尊嚴受到踐踏,又變得像鐵一樣沉默。說實在的,吳希聲一點也不想扮演英雄。他身上沒有這種氣質。他從小膽小怕事,不問政治,連共青團也沒想入,滿腦子都是音符、樂譜、小提琴、莫扎特、施特勞斯、貝多芬……吳希聲身陷囹圄,受盡折磨,不是堅守什麼主義和理想,也沒有從偉人語錄和英雄的豪言壯語中獲得力量。他所堅持的只是一個小民凡人都應該有的信念,那就是不能告密,不能出賣,不能害人,更何況那些人是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啊!實在受不了熬煎的時候,吳希聲腦子裡就響起莫扎特的《 聖母頌 》,想起貝多芬的名言:“誰能瞭解我的音樂,誰便能超越常人無以擺脫的苦難。”正是高尚的音樂鼓舞和支援著吳希聲,這個不是猴子的猴子,在做“猴子望月”時,做出一個全身僵硬不變的動作,能比任何猴子堅持更長的時間。
倒是劉福田失去了耐心。他把雙手搭在背上,狂躁不安地繞著高臺轉圈圈。即將死去的吳希聲,腿已麻木,腰快折斷,又有一大泡尿壓迫膀胱,小肚子痛得針刺刀絞似的難受,即使咬緊牙關也把持不住了。吳希聲萬般無奈,只好掏出傢伙,一股黃尿像萬丈飛瀑從高空降落,帶著騷臭的熱氣,帶著滿腔的怒火。
第十四章 人比狗辛酸(4)
正在高臺下埋頭踱步的劉福田,當頭淋了一泡臭尿,一下蹦開,像惡狼般怒吼著:“他媽的!反了!反了!你竟敢在太歲頭上撒尿!我斃了你媽裡個巴子!”
解完小便,吳希聲的小肚子輕鬆了些,但是,他耗盡最後一點氣力,身子一歪,從五尺高臺上栽了下來。頭部和身上被玻璃碎片紮了十多個窟窿,縱橫交錯的紅色小河,在他身上嘩啦啦流淌。
劉福田和老公安都慌了手腳,立即叫人把吳希聲抬到醫院去搶救。
張亮摁過那個猶大式的手印後,當天就解脫了,自由了,他輕舒口氣,伸展雙臂,覺得渾身都放鬆了。哦,十來天沒出知青樓一步,乍看到頭頂的天空像水洗過一樣藍湛湛的,白雲悠遊自在,小溪潺潺流淌,世界是多麼美好。張亮吹了兩聲口哨,信步在村街上溜達,高興得想跟每個人打招呼。
但是,張亮很快發現,他所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掉過頭去不願理他。咦,這是怎麼回事?學習班不是已經結束了?劉福田也親口宣佈我完全自由了?
原來,楓樹坪的鄉親們對學習班是極其關注、嚴密監視的。天天都有人從裡頭傳出訊息說:“嘿,平安無事!別看劉福田乍乍呼呼的,今天他們又沒撈到嘛咯有價值的材料。”好些天了,都這樣有驚無險地度過,鄉親們便稍稍地放心了。心想知青們到底都是些善良之輩,哪會栽贓害人呢。吳希聲在公安局再關些天,吃點苦,他們總是要放人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還能平白無故冤枉一個大好人?
可是,又過了幾天,卻聽說學習班有了重大的突破。據派到知青樓站崗的基幹民兵透露:突破口是從大軟蛋張亮那裡炸開的。張亮是吳希聲最好的朋友,兩人從穿開襠褲時起,就在一個幼兒園玩耍,在一個小學和中學讀書,情同手足,無話不談,拎出點違禁犯忌的隻言片語,再加油加醋,上綱上線,還不是小菜一碟?聽說,張亮那小子寫的揭發材料,碼起來足有一筷子高哩!
像個剛用攪屎棍攪過的大糞缸,張亮的名聲很快臭遍了楓樹坪。
張亮還沒走過半個村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