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放下了手裡的劍,回到了這叢花旁;而另外一個人,此刻又在何方?
忽然間,他全身一震,彷彿有利劍瞬間刺穿了他的心臟!
……歌聲!那銀鈴般的童聲!
〃飛啊飛,飛啊飛!
〃什麼飛?鳥兒飛。
〃鳥兒鳥兒怎麼飛?
〃展開翅膀漫天飛!
他就彷彿被定住了一般站在那棵夕顏樹下,怔怔地看著從客棧裡跑出來的一個小孩子……一個手裡拿著竹編小鳥,輕輕唱著童謠蹦蹦跳跳走過來的孩子。
幻覺嗎?那個孩子是幻覺嗎?
那麼,歌聲……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哎呀,叔叔,摘花給我!〃忽然間,那個孩子已經到了身側,仰起頭笑著對他說。他不由自主地回頭看那一叢花……緋紅色的夕顏。然而,那只是一片美麗的繁花,並沒有他以前印象中的淋漓鮮血……沒有烈火,沒有屍體,也沒有吊著的小孩……
那只是一片暮色中盛開的花。
花旁還有一個仰著頭求他摘花的小孩子。
一大朵的花被輕輕插在了孩子頭上,然後,他忍不住微微地笑了笑。那只是一叢美麗的花吧?為什麼一直以來,映在自己的眼中,竟然都是一灘一灘的血跡呢?
〃小傢伙,你唱的歌真好聽,誰教你的?〃青龍在一邊拍拍孩子的頭,笑問。
……原來,來到泉州,是為了這個原因嗎?是因為以前那個讓人頭痛的傢伙在這裡嗎?這樣看來,老大這幾天的反常都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我不叫'小傢伙'!我都已經十一歲了!我有個好聽的名字……我叫夕顏哦!〃孩子不服氣地抬頭瞪著青龍,嘟著嘴,〃歌兒是阿孃教我的呢……阿孃可漂亮了!〃
阿孃……所有人的神色忽然都有些奇怪起來。
〃小顏,小顏!真是沒禮貌!快把來投宿的客人帶進來啊!……不要光顧著玩。〃客棧的院子裡,忽然傳出了一個女子清朗的聲音,一邊抱怨一邊向庭院中走了過來。
忽然間,她的腳步停止了,直直地看著庭院裡的那叢夕顏,一瞬間表情有些莫名的呆滯。
就是一個霹靂在面前打下,也無法讓風藍的神色如同現在一樣震驚……
果然是她……那道長長的疤痕、那清水一般靈活透明的眼波,如此遙遠又如此清晰地浮現出來,在古城漸起的薄暮下,彷彿是一個可以一口氣吹得散的幽靈。
……然而,昔日握劍的手拿著箕帚,用銅釵鬆鬆地挽著頭髮,屋裡的桌上,還放著一籃沒有剝完的豌豆。桌上一燈如豆,剛剛做好的菜飯在冒著熱氣,一個男主人狀的男子正在桌邊站起身來。
一切都是平凡而安寧的,平凡得讓這裡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
十年來不停止的奔波和殺戮,讓歲月的流逝在他們感覺中變的加快了,往日的記憶對於他們每一個人來說近得都彷彿在昨天……以為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見那個夕陽映照下的小山村和那個夕顏花下的孩子。
但是,在看著幾步之外這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平民女子時,他們終於感受到了時間無情而巨大的力量……今夕何夕,得見故人。然而,今日已非昔日,今人也非舊人。
從絢爛復歸於平凡的她,不再是朱雀,抑或是夕顏。她只是一個市井中平凡的庶民而已。昨日的一切,對於她來說,恐怕是比夢更加縹緲虛幻的事情吧?
雖然有驚人的自控能力,但是仍然有兩個字從風藍的嘴邊滑落出來:〃小……顏?〃
然而,回應這兩個字的,居然是那個孩子詫異的目光:〃叔叔,你叫我嗎?阿孃請你們進屋呢。〃
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那個失去記憶的人居然也有吃驚的表情,在臺階上頓住了腳步,定定看著他們。但是很快地,她就恢復了常態,對小孩子說:〃帶幾位叔叔去樓上的客房!……福成哥,來幫忙把這些客官的馬牽到馬廄裡去吧……〃她回頭,對著房裡的男子喊。
〃不用了,我們就走。〃忽然間,他低低迴答了一句,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哎,這位客官!〃她的呼喚在風中響起……錯了,那已經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小顏。
什麼都改變了……包括人生和命運。
當年,她選擇了離開;而他選擇了遺忘……然而,離開的人離開了,但想遺忘的人真的能夠遺忘嗎?如今的他,也已經放下了曾經染滿了鮮血的劍;然而,卻覺悟得比她晚了十年……這十年的歲月,已經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