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空隙”,將這首歡快的曲子演繹得完美無缺,光是聆聽那旋律就有種雀躍的情緒在內心躁動。
一曲結束後,士兵們全都鼓起掌來,維羅妮卡起初有些驚訝,可她馬上控制住自己,拉動琴絃繼續演奏。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維羅妮卡都沉浸在演奏中,她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就像她在成為軍人前那樣盡情享受著演奏音樂帶來的快感。
她又想起音樂廳那裝飾華麗的拱頂,想起從舞臺頂上落下的聚光燈,想起臺下坐滿賓客的坐席。
她想起第一次獨奏的前一天晚上,她緊張得連琴弓都握不住了,那時候她哭著對母親說自己舞臺太可怕了,自己不要去演奏,不要去當小提琴家了。當時同樣是小提琴家的母親握著她的手,給她講述自己小時候第一次上臺的經歷。
維羅妮卡回想起母親溫柔的話語,拉動琴絃的動作也變得柔和起來。她此時演奏的正是她第一次登臺時獨奏的曲子,這是一首簡單的、適合剛入行的小孩子演奏的曲子,當時為維羅妮卡伴奏的男孩現在也在軍隊中服役——
是的,在軍隊中服役。
維羅妮卡睜開眼睛,舊時代的幻影潮水般的褪去,出現在眼前的景色中沒有套著紅色絨布的華麗坐席,沒有聚光燈,沒有地毯,沒有裝飾奢華的穹頂。殘留著細雪的地面上一群穿著軍裝計程車兵席地而坐,所有人手裡都拿著罐頭或者其他軍隊配給品,唯一的光源是半死不活的篝火,而頭頂上——
頭頂上是澄澈的夜空,漫天的星斗閃亮迷人。
維羅妮卡抬頭看著天空,突然生出感嘆:“只有星空,永遠不會受到戰爭的影響呢。”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天空,和群星對視著。
維羅妮卡腦海裡,有一段旋律毫無預兆的出現,她馬上認出來那是她剛剛成為戰姬那一年聽到的曲子——林有德創作的《星空》。
維羅妮卡不知道這是林有德從另一個世界的一款叫《120日元之冬》的遊戲中抄來的曲子,她只覺得這首曲子特別適合用來描述她現在的感受。
她沒有聽過這曲子的小提琴版,但她可是出身音樂世家,從小就接受音樂訓練的小提琴家,只要她見過譜子的曲子,她都有信心用小提琴演繹出來。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已經拉起琴絃,悠揚又帶點感傷的旋律從琴弓與琴絃之間流淌而出,滾落在雪地上,星空下。
第一段主旋律結束後,維羅妮卡用撥絃技巧演奏著應該由吉他負責的賦格,同時趁這個機會微微昂起頭,看著星空。
——你們看見了麼。
她用音樂呼喚著那些犧牲的部下。
——在戰場上,也能看見這麼清澈這麼美麗的星空喲。
賦格結束,維羅妮卡再次拉起主旋律,這個時候她的淚水已經止不住的從眼眶中滾落,這些天來失去部下時被硬吞進肚子裡的眼淚,似乎一股腦兒的都湧了出來。
淚水順著維羅妮卡的眼眶滾落,落在小提琴上,隨後滴落在地。
整個村莊廣場都十分的安靜,每一名步兵都神色凝重的聆聽著這旋律,雖然他們很幸運,到現在還沒真刀真槍的打上一仗,但戰場的氣氛早就感染了他們,恐懼和不安早已侵入他們的內心,他們只能用大聲喧譁、喝酒還有打鬧來排解這些。可此刻這不應存在於戰場上的提琴聲,卻讓他們安靜下來,或者凝望著天空,或者注視著冰雪消融後開始有青草露出尖尖角的大地。
遠方時不時響起炮聲,爆炸的閃光偶爾會點亮地平線,但此時,廣場上計程車兵們似乎都暫時忘記了這一切。
還留在村莊裡的村民們也都走出家門,或者趴在院子的籬笆牆上,或者靠在牛欄的門柱上,聽著這旋律。
“比財主先生家的小姐拉得好多了。”這是穩重的,大叔的聲音。
“人也更漂亮。”這是輕浮的小夥子的聲音。
“會是個好母親。”這是大娘慈祥的聲音。
“可惜,要上戰場了。”這是低沉的、充滿惋惜的老頭子的聲音。
於是村民們的交談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士兵們那樣,默不作聲的聆聽著又回到旋律最開始部分的提琴演奏。
沒人去問為什麼又從頭演奏這曲子,更沒人要求換一首。
所有人都像對待易碎品一般,小心翼翼的呵護著這優美、又透著點哀傷的旋律。
開始有人在胸前劃十字,小聲的為美麗的提琴手和她的部下們祈福,也為所有置身於這場戰爭中的人們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