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資格談任何前途未來嗎?……”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把手腕從他掌握中抽出來。她瞪著他,恐懼的瞪著他,這才發現,自己從沒有真正認識過他。他不是個正常人,他是個精神病患者,他是個瘋子!他不可能是她用全心靈熱愛著的那個男人。她返身開門,全身發抖,哆嗦著扭轉門柄,聽到他在身後喊:
“我勸你不要像上次那樣滿街去展覽你的失戀相!這次,我不會跟蹤你,我對你的興趣已經沒有了!被汽車或火車撞死,是你活該!”她開啟房門,“逃”出了那間公寓。衝到電梯裡,她背靠在電梯壁上,覺得冷汗從額上滴下來,沿著脖子,流進衣領裡。她用衣袖拭著汗,立刻,整個衣袖都被汗溼透了。她站在那兒,只覺得自己兩條腿都在發抖。電梯降到了底樓,她機械化的邁步出去,一陣熱烘烘的空氣撲面而來。她走出大廈,陽光曬在頭頂上,帶著燒炙的力量。她站在街邊,看著街車滿街穿梭著來來往往,腦子裡還在轟雷似的徊響著他的話:“我勸你不要像上次那樣滿街去展覽你的失戀相!這次,我不會跟蹤你!我對你的興趣已經沒有了,被汽車或火車撞死,是你活該!”是的,她慌亂的去抓住腦中的思想。不要滿街去展覽自己的失戀相!她必須有個地方去,她必須有地方躲,她必須有個地方藏!藏起自己的屈辱,藏起自己的失敗,藏起自己的絕望,更藏起自己那顆無知的、盲目的、可悲的心!“家”,她想著這個字,咀嚼著這個字。“母親”,一個名詞,一張臉,一雙手臂,一個可供憩息的胸懷。她站在街邊,揮手叫了一輛計程車。回到家裡,裴書盈剛剛下班回家。她筆直的走向母親,溫柔的,清晰的,安靜的說:
“媽!我知道我又蒼白得像張紙了,不要在我滿身找傷口,我身上一點傷都沒有。只是,我的心不見了,給一種我不明白的動物咬走了。不過,沒關係,讓我休息一段時間,我保證,我還是會活過來。我可以讓一個人打倒,我不能讓一種我不明白的動物打倒!所以,我會活過來,我會活過來!”
裴書盈睜大眼睛,看著面前那張蒼白如死,卻鎮靜如石頭般的臉孔,完完全全的嚇愣了。
第十五章
足足有十天,雪珂待在家裡,大門都沒出過一步。
她非常非常安靜,常常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坐在窗前,她可以一坐好幾小時。尤其是晚上,臺北市燈火輝煌,她就痴望著那些在黑夜中閃爍的燈光,經常看上整整一夜。當黎明來臨時,她會用極端困惑的眼光,注視著那陽光乍現的一瞬。她始終沒有告訴裴書盈,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裴書盈也不敢問,她從雪珂那安靜得出奇的臉龐上,看出這回絕不是情人間的爭吵,看出雪珂是真正的遭受了“巨創”。這“巨創”嚴重的程度,是裴書盈幾乎不敢去探究的。她那麼靜,靜得不像還活著,靜得讓裴書盈驚悸而害怕。但是,雪珂並沒倒下去,她那麼努力的“活”著,那麼努力的“養傷”,那麼努力的去找回自我。那種努力,使裴書盈都能感覺到,體會到,而為她深深感動不已。
這十天的蟄伏,可能是雪珂生命中最漫長的一段。她大部份的時間都在沉思,那烏黑的眼珠,變得濛濛的帶點灰顏色,靜悄悄的轉動著。人的頭腦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能裝得下萬古之思,千古之愁。她就坐在那兒沉思,把十根手指甲全啃得光禿禿的。這十天裡,她沒有接聽任何一個電話,事實上,那個葉剛根本沒有打電話來,也沒有再出現過。雪珂顯然也不期望他的電話和出現,這是一次徹徹底底的結束。裴書盈心痛的看她這麼嚴重的去“結束”一段情,苦於沒有辦法幫助她。她不聽電話,不出門,不看書,不做任何事,連唐萬里寫來的信,都堆在案頭,沒有拆閱。
裴書盈那麼擔心,她已經想找精神科的醫生來治療她了。但,十天後,她突然又有了精神,又“活”著了。她從她蜷伏的椅子裡站起來,去梳頭洗臉,換了件乾淨清爽的米色洋裝,她打了個電話,不知道給誰。然後,她拿起手提包,告訴母親說:“媽,我要出去看一個朋友!”
裴書盈望著她,她多瘦呵,十天裡,她起碼又瘦了三公斤了。不過,她肯出去看朋友,總算有轉機了。裴書盈心痛的點點頭,於是,雪珂出去了。
雪珂去看的朋友,是裴書盈絕想不到的,她去了徐家,不是看徐遠航,徐遠航這時間正在上班,她去看另一個人:林雨雁。坐在徐家客廳裡,林雨雁一見到雪珂,就驚異的叫了起來:“老天,雪珂,你病了嗎?怎麼這麼瘦呵?”
“沒關係。”雪珂溫柔的笑笑,笑得那麼單薄,似乎連笑容裡都在滴著血。傭人遞上一杯冰柳丁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