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半晌不知道該不該笑納。
“拿著!”我難得大方一次,難得這麼周身舒暢地打賞,變本加厲的從袋子裡摸了倆銀餅子一道塞過去,“留了吃頓飯再走,不準推辭!”扭身喊過丫鬟領人下去細心伺候,廚房開火,該什麼樣式就什麼樣式,不光款待報信的,全家上下都過節,侯爺今心裡高興……什麼侯來著?
“抽什麼瘋,”穎嘴角掛了笑走過來,朝我推了推,“正朝園子那邊安置廚子呢,這麼一搞,今就走不脫了。”
“好事。遲一天過去不耽誤。”我取了秦鈺書信遞給穎。
“這可是喜事,”穎一目十行過完書信,喜滋滋揣了懷裡,“夫君在家先折騰,妾身這就朝秦家跑一趟去。”
“嗯,你去。”我起身撮撮手,“這說話天就涼了。帶點棉布、棉花過去。”
不錯,許久沒有碰到這麼好心情了,說來也怪,錢多些,官大些,工作繁忙些,開心的時候卻少了,活得沒以前自在。人活了就圖個心情,頭等大事,不能馬虎,從今天起我努力把好心情保持下去,這比多賺幾貫錢要合算得多。
“錢叔,”前後院子裡亂逛蕩,沒點目標,人見人怕,沒點意思。打算出門朝莊子裡轉轉,二女又不知道跑哪去了,正巧遇見管家低個頭從大門外風風火火進來,“天都涼了,怎麼還一頭汗?小心傷風。”
“是,是。”錢管家來得匆忙,猛然被我喊了個趔趄,趕緊拱手賠笑,“莊子上準備節慶,咱自家辦個會,本來打發小子去辦,莊子上幾個老人非得讓老漢過去撐個門面。”
“會?廟會?”
“學人京裡呢。”錢管家不好意思笑道:“京裡趕登高節辦菊會,窮哈哈們大的地方進不去,幾個老人就說在莊子裡辦個會,花花、果果都置辦些,跳個神請個福的,由咱莊子裡出錢,說透了就是胡賬房、周神醫和老漢我幾個老人手拿個大頭。這幾年咱莊子興盛,也窮樂呵下。”
“怎麼是窮樂呵呢,好事。傳我話,別的你們幾個該拿的拿,這果子家裡出了。”娛樂,吃飽穿暖後才有心思搞的活動,民眾有心起這個頭,充分體現了王家莊子這些年所取得的成績,說明在我的帶領下,莊戶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是功德,值得自滿。拉了管家就出門,“帶我看看去。”
場子都拉起來了,麥場上搭了幾個請神的大臺子,周邊平了幾行溝壑,正一車車不知道從誰家苗圃買回來的廉價散菊花朝裡面栽植,數十個小夥子正拉了麻繩起正中大臺子的橫樑,碗口粗的櫞子在吆喝聲中一根根拉起,周圍姑娘媳婦們圍坐在麥杆垛子上看得興高采烈,麥場四周幾棵老樹都派上用場,拉幾根竹竿鋪墊點草料就是個小棚子,點綴幾束菊花就將各路神仙的龕位供了起來,小孩在裡面鑽來鑽去。
雄壯的吆喝聲,姑娘媳婦嬉笑聲,孩子們的歡叫聲,父母的呵斥聲夾雜處罰過程嘶聲裂肺哭喊聲,狗狗們不甘示弱的吠聲,吵吵鬧鬧裡透著歡愉,透了骨子的歡暢,日子過得有勁。
“那邊再大點不要緊,菊花多擺,錢朝家裡支。”被歡快感染,叉腰站在場子中間指點江山,“請神燒紙的時候放倆爆杆才熱鬧。”
“侯爺您費心了。”錢管家笑呵呵朝過往莊戶招呼,“能不麻煩家裡的就儘量不驚擾您和夫人,農家小戶忙一年上能圖個熱鬧就謝天謝地了,比不得咱家的排場。”
“也是,對。”與民同樂要有個限度,過分參與進去就變成鬧劇了,民眾光剩下緊張,得伺候上,得小心陪著。誰都一樣,若過年時候皇帝陛下心血來潮,為彰顯自己親和一面指名道姓地朝王家吃頓餃子啥的,那就全完了。他餃子吃得簡單,胡亂朝嘴裡塞倆走人,王家能跟了後面受幾年罪,跟前伺候的幾個人包括全府全莊子祖宗八代都得有個備案,周圍安插各種特工人員能給莊戶都糟踐光了,光接駕這一環上就能給家底翻空。元首就要有元首的樣子,當然我也不會抽風到莊戶家吃年糕。
話是這麼說,可內心多少有點失落,以前也是老百姓,也滿處湊熱鬧,該出出力時候挽袖子就幫忙,高興蹲路燈底下三元錢的炒花生能和狐朋狗友喝一通宵啤酒,過年過節揣幾張毛票就能滿城裡閒逛一天,這都是樂趣,是老百姓獨有的樂趣。如今錦衣玉食,吃有吃像,一口不對味換一桌子菜;站有站相,敢破衣濫衫蹲街邊吃豆子喝酒,別說自家人覺得丟臉,連別人都鄙視你;滿城閒逛倒是常有。可再都找不回以前那種閒散的心情。
脫離群眾啊,被迫脫離群眾,其實我現在很想過去幫忙拉麻繩,要不去草垛子上調戲大姑娘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