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他早在北海時已然盤算妥當,眼下並不急於告訴小蛋。
如此一行只剩下三個人,繼續御劍向南而行。沿途景色逐漸明媚,越往南去綠意越濃,不一日已抵中州地界。
丁原御劍在前,左手向東南方指點道:“小蛋,你可知距此地不到三百里,就有一座馳名天陸的千年古剎,於仙林正道中素來與翠霞派齊名。”
小蛋正與羅羽杉比肩飛行,聞言問道:“丁叔,您說的是雲林禪寺?”
丁原點點頭,別有深意道:“二十多年前,先師淡言真人便是在雲林禪寺中為救護你羅大叔,毅然與正道各派決裂,不惜祭出元神御劍突圍,最後油盡燈枯,仙逝在一座無名山崗上。
“那座山崗離這兒卻也不遠,你想不想隨我前去憑弔一番?”
小蛋不疑有他,隨口答應,於是三人轉向東行,飛出約莫小半個時辰,前方群山連綿,雲濤浩蕩,丁原收劍御風徐徐下降,說道:“瞧,前面那座植有三株紫竹的山崖就是了。”
小蛋舉目眺望,數十丈下的一座悽清懸崖之上古木森森,雜草飛長,當中佇立著三株挺拔晶瑩的紫竹,枝葉雋逸,偉岸向天,在春日的和風中輕輕搖曳。
這地方羅羽杉曾隨其父羅牛來過不下十次,可每一次來,心底裡都會被一種莫名的肅穆凝重深深震撼,輕聲道:“那三株紫竹,便是家父和盛師伯、丁師叔三人為了祭奠師祖親手植下的,年復一年,都已長的這麼高啦。”
小蛋默默頷首,隨著丁原飄落在三株紫竹之間。
在紫竹當中,環抱著一方嶙峋山岩,上面印著觸目驚心的血跡,因為年久日深變得暗紅,深入石中似楓如霞。
丁原默立在山岩前,充滿傲意的星眸中,不經意地逸出傷感與緬懷之色,徐徐道:“當日先師便是倚靠在這方岩石上長辭。
他的遺體被淡怒師伯他們送返翠霞山,就安葬在了紫竹軒外,你也曾經見過。”
小蛋伸手撫摸過那方坑坑窪窪的山岩,彷佛指尖仍能感覺到石上鮮血的餘溫,一股充盈悲愴與激壯的豪情鼓盪胸臆。
丁原凝視著小蛋的身影,看著他手撫血巖,沉靜的面容裡現出微微的一絲激動,禁不住油然生出一縷奇異的感覺。
好似老道士的前世今生,就在這指尖輕輕一撫間,萬籟無聲地重逢在一起,將蒼茫歲月的脈絡緊緊連結。
逝者如斯夫,那個貌醜矮小,卻令人景仰的老道士已魂去無蹤;周身層雲飄蕩,站在山岩前的已是又一個少年人。
丁原百感交集,一字一頓道:“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小蛋,望你亦能如是!”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是的,在這十個字面前,塵世中無窮無盡、生生不息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麼。
如果真能做到,即便是死,又有何懼,又有何妨,又有何憾?
面對眼前那雙期盼而又堅定的目光,連日來鬱積在小蛋胸中的種種煩惱一掃而空,慨然點頭道:“多謝丁叔,我懂了!”
羅羽杉俏立在丁原的身後,從朱唇邊綻起一抹燦若明霞的笑靨,柔情萬種的眼神,凝在眼前這個,不知為何總能讓自己情難自已的少年身上。在這一刻,他顯然又在成長的道路上向前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就譬如那崖上的三株紫竹,從當日移植而來時的嬌弱幼苗,經歷過二十年風雨洗禮後,身姿亭亭,傲霜鬥雪。較之小蛋修為上的精進,羅羽杉依舊覺得這才是更加彌足珍貴的喜悅。
第九章 死為鬼雄
三人心神飛馳,在山崖上靜立良久,忽地背後一陣清風拂來,草木簌簌作響。
小蛋一回頭,驚訝地看見十數名身著袈裟的僧侶,正御風飄落到崖上。
這些僧人大多白眉銀髯,年事已高,但一個個精神矍鑠,目光湛然,身負極上乘的修為。
當先一名老僧濃眉豹眼,氣勢威猛,左手握著一柄碗口粗細的碩大金杵,右手輕捻一串佛珠,身披大紅袈裟,龍行虎步,不怒自威,小蛋卻不認得。
這老僧金杵一頓,在地上撞出“吭”的金石激響,朝著丁原的背影躬身合十道:“阿彌陀佛,自昔日蓬萊仙會一別二十年,丁施主風采更勝,可喜可賀。”
丁原早察覺到身後來人,聽到老僧發話,他並不回頭,負起雙手冷冷道:“此地距雲林禪寺不下兩百里,大師緣何率眾而來?”
老僧對丁原的倨傲態度似並不以為意,說話的語氣裡反帶著一絲恭謹歉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