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懇求祈殞能夠退兵勸慰連曦……雖然,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好機會就在眼前,連曦沒有理由放手。如今只是在比誰在這場戰役中能堅持下來,這只是一場持久戰。
但是亓國堅持不了,沒有錢糧,他們必敗。
不知又躺了多久,忍不住,終於下榻,想出去看看外邊的情況到底如何。在揭簾的一剎那,我看見漫天滾滾的黃沙席捲著整個軍隊,在月光的照耀下,帥旗飄飄紅幡飛揚,那是屬於勝利的旗幟,他們凱旋。
昱軍勝了?
祈殞下馬,表情卻沒有勝利的喜悅。我迎了上去,接過他手中的銀色頭盔,問他,“勝了嗎?”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揭簾進帳。
我趕緊跟了上去,“為何不開心?”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背對著我的身影有些蒼涼,“我屠殺的……是我的子民。”
我怔住了。
“每次戰爭結束後,看著滿地的橫屍,我都會對自己說,那是我的子民,亓國的子民,而我竟幫著昱國在對付自己的……家人。”
我的手緊緊將頭盔捧在懷中,聽他將亓軍的戰士稱做“家人”,心中似乎也被什麼東西扯動著,“既然不想對付自己的家人,為何不停止?”
“停不下來了,更何況,我要為父皇報仇。”他由懷中掏出了那枚鳳血玉,轉身遞至我面前,“你收回去吧,我不可能放過亓國的。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我沒有伸手接過,只是喃喃吟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句話說得好笑,祈佑何曾當我是同根生?”
“祈佑給過你機會的,就像當初給過祈星機會。”我將頭盔放至桌案,娓娓而道,“當年祈佑知道祈星對他萌生反意,他非但沒有著手對付祈星,反而將靈月公主賜婚於韓冥,為的只是想讓祈星懂得,他並不想對付自己的哥哥。但是祈星沒有退讓,反而一步一步地緊逼,甚至害死了雲珠,祈佑沒有辦法,只能將祈星陷害致死。
“而對於你祈殞,他早就知道你手中有遺詔,為何先對付的人不是你而是祈星呢?難道祈星的威脅比你的威脅更大嗎?不是,是因為你常年都很安分,並沒有表露出反意,所以祈佑沒有對付你。祈佑做的這些難道不是顧念兄弟之情嗎?如果不是你們逼他,他怎會如此對你們?”
他黯然垂首,“其實……這些我都知道。我也曾猶豫過,掙扎過……但是祈佑他對父皇的所作所為……”
“我真的不想再為祈佑說好話,這倒會讓你覺得我有私心。但是我只是想請你也站在祈佑的立場上想想,納蘭憲雲對祈佑的所作所為。”
那夜祈殞一夜未眠,手持長槍佇立在帳外吹那秋末的寒風,帳內燭火通明,耀花了我的眼眸。我側著身子盯著簾帳被大風時不時地吹起,祈殞的身影隱隱約約地闖入視線。
難道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註定要終身孤獨,永遠在矛盾隱忍中掙扎徘徊嗎?祈殞如是,祈星如是,祈佑亦如是。
世人都羨慕身為帝王之家的子孫,因為在宮廷能享受錦衣玉食,更有無比的尊榮與權力。可是他們可曾想過這宮闈權爭的可怕,只要一個不小心便陷入他人精心設下的局,萬劫不復。為皇位,兄弟相殘之例比比皆是,這其中的苦也唯有處在局中之人才能體會。
曾經看史冊中的皇位爭奪之殘酷,我一直都不大敢相信。但是十年間所發生的一切卻讓我真正看見了這血腥的爭奪,就連自己都陷入這陰謀旋渦而不得出。
其實每個人都有一段悲傷的過往,而我們也在這悲傷中學會成長。直到現在我仍舊相信“人之初,性本善”這六個字,沒有人一出生就會害人,都是因環境所迫啊。正如我當初為雅夫人之時,在朝廷人的眼中我與擾亂朝綱的禍水並無兩樣,但是那也是為形勢所迫,所以現在的我早已經擯去了諸多怨恨,放開了自己的心去接受這一切。
祈佑,如今的你是否已知馥雅離開了亓國,你又會報以何種態度看待這件事呢?
直到清晨第一道曙光破空而出,光芒照耀至我的眼眸之中時,祈殞揭簾而至,瞳中滿是血絲。
“我們……回昱國。”他沙啞地吐出這幾個字,使我有些詫異,由床上彈坐而起,“回昱國?”
他勉強扯出一笑,“去見連曦,你親自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他緩步移至榻邊,將一直緊握在手心中的鳳血玉交到我手上,“這枚玉你收好,就當做紀念。”
鳳血玉攤放在我的手心,溫熱的感覺傳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