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遺珠,一直被視為孽種。
義弟許中和,自刎求死。
這是誰的過錯?是他一手造成的,疑妻不貞,疑友不義,殘待骨肉,真是百死莫贖。
他狂叫出聲!
我做了什麼?我該死,該死的是我!
“咚”地一聲,他坐了下去,腦海呈現出一片空白。
山風陡起,陰雲四合。
雷電交加中,蒙雨傾盆而注。
粗密的雨絲,變成了網幕,天地一片混沌。
這是大自然瘋狂的旋律,武同春的身影,消失在瘋狂的旋律中。
幼兒渴慕的是母懷,遊子思念的是家。
母懷最安全,家庭最溫馨。
鳥戀巢,獸戀窩,人戀的是家,即使在千里之外,緊緊繫住心的,仍然是家,和每一個屬於家的親人。
人除非是失去了思想,家的觀念永不會消失,優傷,失意,也唯有從家才能得到真正的慰藉。
人是奇怪的動物,可以原本不可能改變的鐵則,竟也會有例外。
這是個幽靜的山莊,遠離塵囂,一片安詳。
此刻,正是倦鳥歸巢的時候,莊門外,站著一青衫佩劍的人,他已經枯立了很久,幾次想扣門,但又似有什麼畏怯般縮回手。這是他的家,離別數年的家,他不敢進去,連扣門的勇氣都沒有。
他是誰?
第七章
他就是身心俱殘的武同春。
他的瞼,由於墜谷而被毀。
他的心,因一件事的揭穿而破碎。
他巴巴地趕回家園,是打算從此棄絕江湖,永遠埋名,但到了家門,他顫慄了,這張被人皮面具掩住的醜惡疤臉,如何見家人?但,他能不進家門麼?想象,可以把醜的想成美的,可以找出一千個自我辯護的理由。
但現實卻是殘酷的,赤裸裸的,你必須面對它,誠然,有時許多事物並不如想象中的可怕,但面對它時,仍得需要極大的勇氣。
現實令人懼怯,但不能逃避。
武同春現在面對現實的挑戰,他醜惡的疤臉,難以見家人,而內心的罪惡感,更使他元顏以對家人,尤其是遺珠,從出世之後,就一直不被當親骨肉看待,現在真相已大白,大錯鑄成,如何彌補呢?能彌補麼?夕陽紅得像血,武同春的內心也在滴血回想山中,拜弟許中和差一點自決的那一幕,使他錐心瀝血,不仁,不義,不慈,他全佔了。
眼睛也是會騙人的,親眼看到的,有時不一定是事實。他追悔,為什麼當初卑視妻子的人格,忽略拜弟的為人,以致貽這終身之恨!
人心太可怕,總管巫永裕為了洩被逐之憤,竟施這毒計弄得自己家破人亡,但他已經死了,人只能死一次,就算能死一百次,又與事實何補?夕陽收斂了最後一抹殘霞,夜幕悄悄掩來。
武同春鼓足勇氣上前扣門,他不想揭下面具,怕家人一下無法適應,因為他已面目全非,不是原來的他了。
門裡傳來腳步聲,武同春的心隨著腳步聲震顫,就像是踏在心上。
他無法想象現實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也不敢去想,反正事已如此。
門裡傳出話聲:“外面是誰?”
武同春咬咬牙,道:“姥姥,是我!”
那聲音根本就不像是自己的。
江姥姥的聲音道:“你到底是誰?”
顯然,他聽不出是武同春的聲音。
武同春的心頭感到一陣劇痛,他幾乎想轉身逃走,心意電轉,他作了一個痛苦的決定,把牙齒咬了又咬,竭力按捺住狂動的情緒,道:“在下代武同春捎來一個口信。”
“噢”了一聲,大門開啟,是江姥姥。
一年多不見,她老多了,眉目之間,有一重濃厚的憂傷,上下打量了武同春幾眼,期期地道:“請問……公子與我們少主是什麼關係?”
武同春真想痛哭一場,但他硬忍住了,信口道:“朋友!”
“如何稱呼?”
“在下……也姓武,跟同春兄算同宗。”
“噢?剛才……公子在門外怎知應門的是老身?”
“這個……”想了想,才接下去道:“同春兄說,府上人口簡單,是憑聲音猜測的。”
謊話,但沒有破綻。
江姥姥側身肅容道:“請進!”
他的家,現在他卻變成了陌生的客人。
事實上,他年前墜谷時,不但毀了瞼,其他部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