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再談,她有些失落地點點頭。但是我又後悔剛出口的話,它不明確指向,對這樣一個讀過不少文學書籍因而內心比較敏感的姑娘來說,恐怕會生出不少誤解。我的真實意思是:只要你有時間,我很願再和你暢談。
第八節
第八節
我回到西屋的裡間,三爺笑著問:“談妥了?”我不好回答,只能點了一下頭。玉雙忙又把我的茶杯續上熱水端了過來,我說:“不喝了。”玉雙的媽說:“只要他們孩子同意,我們做大人的不會干涉的。這一點請你們放心。”這話是對三爺說的,三爺說:“這有啥不放心的,再說家門離得這麼近,兩邊的大人誰還不知道誰呀。”說這話時,小紅也過這邊來了,笑盈盈的頗顯寧靜,她的暗藍的棉襖顯得很肥大,這是故意穿出來的一個效果。在眾人面前我不看她,而是一本正經。但我始終猜測不出她胸前到底有沒有高聳的雙峰。可惜那大布衫有效地隱蔽了這一切。這時三爺說:“要不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我便起身告辭。眾人也起身送我出門,在院子裡,我回頭看見姑娘遠遠地走在眾人的後側,臉龐在陽光下特別鮮豔。這個即將與我的生命發生關聯的大姑娘,她能為我的命運帶來些什麼呢?
回到家來,我的內心在平穩沉靜中有了份不安。我不知道我究竟想怎樣或不想怎樣。這個嫵媚白亮的姑娘仍不是理想之人。但有一點我已經明確了,即在那如夢如火的相遇後面有一個堅定明確的可以讓我達到的目的地。這就是我二十八年魂牽夢繞的歸宿麼?三爺留在原地,其實我知道,他是要得到人家一個確切的答覆。因此三爺會隨後再來的。現在我已想不起來那姑娘的具體模樣了,我的頭腦竟不經我許可便丟失了所有的畫面。你說未來的人們,仍會維護人類現有的眾多的缺陷而不去改進麼?他們仍如我們所想,人類是完美無缺的麼?他們會不會進一步退化?我現在不想這些問題了,世界龐大而複雜,想有何宜?我只想我剛剛面臨過的姑娘,我究竟需要她什麼呢?
我要她的肉體、我要她的精神、我要她的情緒。我還要那兩條魚和依附它們的魚群。我不想和她談文學,除非我退回當年二十歲時。我二十歲時,另有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姑娘和我談文學,但我不和她談愛情。因為她懂可我還不懂。現在這個初長成的姑娘,她懂愛情麼?我必須好好地與她談談。曉之以我生活的艱難與無奈。我敏銳、我熱情、我才華橫溢,但我卻生活在生活的最底層。我被這個世界所有的秩序與習慣束縛著,我卻無力開啟屬於我自己的局面。我始終在隨波逐流。這一切能讓這個即將春情氾濫的小女子明白嗎?我現在心裡真的很煩。我想把我的奶奶搬到院裡曬曬太陽,奶奶說,“外面還冷著呢,曬什麼太陽?”我的父親正忙裡偷閒在他的床上午睡,他的確很疲累。一個家庭的男人便是如此,這是我知道的。這是男人的責任,我愛這樣的責任。它有獸中之王看護獸群的感覺,我也愛這種感覺。其實無論什麼樣的女性給我,我都有一種男人的感覺。這便是我的靈魂對我的愛情的承諾。
我的奶奶和醒來的父親都問到了那邊的情況,我簡單地說了。我還說三爺要來。奶奶說:“他與那石家的關係好呢。”我說我知道。我心想他們除了隱瞞一些細節外,還能隱瞞些什麼?而細枝末梢對我無關緊要。我又進裡間看我的祖父,像是他的長孫從遙遠而繁華的城市而來,身後還跟來了他的新娘。子孫是沒有的,來不及創造。我要把這新娘放在他的身旁,替我盡最後的孝道。我牽著祖父的手,那痩骨嶙峋的胳膊,手心、手背和手指,都在冰涼中僅存一點的熱力,他的身體的狀況與他的手,無論左手和右手,都沒有什麼兩樣。他的被褥有些腥臭,屋裡因此也瀰漫著腥臭。這並不是我的父親做的不夠,恰恰相反,我的父親在此苦苦支撐了三年。我每看到或想起這種現實就傷感。假如需要我的肝、我的腎,我都可以捐獻,但我真的無法改變這種現實。那龐大縝密的時間的法則,在與我作對。它是這個世界臉黑如鐵的君王。
三爺果然又出現了,裹著那領大衣,闖進院來,院裡幾隻母雞立刻跟隨了他。他說:“說中了,人家沒意見。就是妮兒她姥娘有點嫌遠,恁可能不知道,這幾個孩子都是她姥姥帶大的。人家家都想洪義能不能調回來?”我就說:“以前是行,現在我爺老了。”三爺說:“這我知道。”又說:“這邊的情況我都跟他們講了,人家能理解。”然後又衝向我的奶奶和父親說:“人家看上洪義了。”父親笑著說:“看上就好嘛,還請三叔多費心。”奶說:“俺又差啥?找俺的人多著哩。”三爺嘿嘿地笑了。我有一些滿足,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