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後,那群女工來了。先來了第一批,看上去有百十號人,高低大小不齊,立刻廠區內外都見著了這些姑娘的身影。她們著裝的確少了農村女性明顯的雕琢痕跡,但一些人的臉盤或耳根的土色,包括她們許多人保留的寧夏方言,仍能讓人一下就覺察出來。而她們中的俊美者,讓人看上去又非常洋氣,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個銀川姑娘。也許兩三年之間,她們中間很大一部分人,就會流失於這座眼前的城市了。我的這種猜測,沒有任何根據,但我又知道它必是物之所然。
我在工作幾天之後,內心也逐漸適應,人也比過去沉穩多了。這段時間,新老車間都趁閒轉了一個遍,為了加強自己內心的印象。那群姑娘每天被幾個小班長帶著,在選紙車間打掃衛生、擦拭機器,並且上下班都點名。那幾個小班長也是她們中間產生的,可能在蘭賀造紙廠實習時就產生了,我們只見她們幾個特別厲害,動不動就大聲訓人,尤其一個叫馬娟的,動不動就罵人。我們老職工都遠遠地圍在旁邊嘖嘖議論。我的那些兄弟朋友也都來看過這群姑娘,但那是一個蜂群,恐怕他們誰也沒有看出奇俊來。
我倒是前天看見一個,是我在去食堂的路上,猛然遇到的。當時有三個姑娘各端了飯盒從那邊過來,我一抬頭,猛然發現左邊的那個小巧玲瓏,眼睛特別地漂亮。這姑娘打扮也好,十七八的樣子,舉止之間都透出一種氣質。這氣質中有股清新與清純之味。看來今後我就要注意到這個姑娘了。後來我就在人群中發現了她大致的位置,她在那個馬娟的班。看來她也被罵過了,這讓我感到這個格外清純的姑娘,已在環境中被輕微地汙染了。
這些天,全廠都在為新紙車準備生產忙乎著,一天之中也老見那經理和幾個隨員在車間出出進進,老鐵也在選紙車間的各個角落指指點點地操縱著副主任、幾個機修工和我們幾個。有一個機修工被某個機器零件擠傷了,但人沒有請假休息。全廠的職工像是約定俗成似的重新又打起了精神,為這個新年的開端,為這個企業準備煥發的新的活力,忙碌起來。南邊的蒸球排出的白汽,也尖銳如從前火車的鳴笛般嘶叫起來,還有製漿車間傳來的機器的喧囂。從我們車間屋後流過的廢水,又是那有股特別味道的混紅的顏色,它們流出牆外,注入西邊八百米左右的一條農渠,然後再向北最終注入黃河。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感受開工或停產,而我往往就在去廁所的路上,看一眼這濁流滾滾的排水溝,就確切地感味出企業的生產在各車間熱火朝天地進行著,而有時實在乏累得不想上班,剛到廠裡看見沒排汙水,心頭猛然一喜,暗叫道,今天又要回家休息了。
這天夜裡,我的*又旺盛起來,早晨的晨勃又非常遒勁。我知道這一切並不是為了那個姑娘。而是我不應該如此消沉,在這份苦難貧困的歲月,我應該振作,應該讓自己明顯地感到自己仍很年輕。人生雖然短暫,但在過渡到某個歲月中時,卻很漫長。這漫長又繽紛的日子,是可以讓你享盡人生的。你若沒有吃過山珍海味,可以在未來的歲月中吃到;你若沒有得到紅顏知己,可以在未來的歲月中得到;你若沒有住過別墅、開過小汽車,可以在未來的歲月中做到。只要你不沉淪,不認為生命已在生命中枯竭,那麼你仍然有力量,那生命不甘死亡的力量,讓你從此活得年輕。我的志向不在於幾個姑娘,而在於我整個人生。我不甘失敗,不甘貧困,不甘沉淪,這些雖然都屬於生命的某種成份,但並不代表生命本身。生命的本身是文明的正義的,煥發著奇異的力量和精神的,那是這個世界給予的最高貴的財富。
我在這個月最後的幾天裡,被分配到這群女工的一個班裡。我戴著紅帽,摻和在她們中間,我並不興奮,相反我的內心還有股羞恥。但是這群姑娘對我很尊重,她們可能是因為我屬於老職工之故,也可能多少跟我比較嚴肅的面相有關。我也盡心盡力地去做我的工作,其餘時間,我就離開她們獨處,並不像另幾個小夥,已經和他們班的姑娘打成一片了。這幾天,紙機上第一卷紙也下來了,雖然是比較先進的紙車生產的,但無論色澤、品質、外觀,都不是多麼美好的東西。我也分了切紙刀,一把人工作坊打製的粗糙的鐵片,比菜刀大了許多。我先被教導瞭如何去切,然後我就去切,可能是新刀之故,一刀下去,竟能切開十到二十公分厚,我的信心陡然大增了。但我也知道,這絕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要長久地幹下去,將來的辛苦還不可知。
第九章 第八節
我們班的姑娘們都圍了上來,有三四十號人,雖然都用帽子藏了頭髮,穿了各式各樣的舊衣裳改做的工裝,但我仍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