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感覺。沒想到這個城市除把我的玉紅變得如此困頓如此瘦弱之外,還連我這僅存的一點美好的感覺也破壞了。我說,還疼麼?玉紅搖搖頭。我輕輕地撫摸著這道傷疤,恨不得感化上蒼將它隨我的手指撫平,但這份幻想不會成為現實了。我說,當時有人照顧你麼?玉紅說,媽過來了,還帶了三千塊錢。我輕輕地說,可惜我不在身邊。我甚至愚頓得連點心靈感應都沒有。她說,“都過去了,只要以後你在我的身邊就好了。我一個人在這個城市裡真的好寂寞好孤單。”我說,“妹,現在有了兩情相依,你以後就不孤單了。但是在最後生命的那一年裡,讓我先死。”玉紅說,“我先。”我說,“不,那樣我會變瘋的,會晚節不保,像我這樣的人那就太沒尊嚴了。”玉紅輕聲說,“你自私。你如果先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我說,“的確,像爺奶他們同老,該有多好。但那樣的奇蹟,可不是我倆所能擁有的。再說女的壽命長,你又比我小八歲,多活十年二十年也是應該的,再說還可以教導子孫們,不要忘了我的遺志。再說將來有詩集,你也最有資格幫我再版修訂。但是你可不能跟咱們的孩子爭稿費哦。”玉紅這時不說話了,她可能想到將來,有所傷感。我仍輕輕撫摩著她的傷口,但是這條疤將會永遠地留下了。好像從前見過武漢或哪個地方的一個報道,說人開刀後在傷口上先裝個拉鍊兒,這種方式術後基本不留疤痕。但是即使鄭州的醫院也有這項技術,我心裡清楚,我的玉紅也是用不起的。她這一刀可能還是在小醫院做的,不然不會隆得這樣高。但這話我已經不能再說了,也不會在心間留下陰影,因為我懂得了,平凡的人生就和平凡的動物世界一樣,一個個體的弱小生命在無數的生存爭鬥之中,不可能不留下現實的紋身的。只要同時都活著,見到並繼續愛著,我就滿足了。
第十章 第四節
下午坐火車從鄭州直下,到了西安。車是紅殼的特快,且上下兩層。我也是頭一次坐這種車,這車舒適得讓滿車的人都不睡覺。我來接玉紅時,還給她帶了一袋蘭州出的“路大路”燒雞,這時就吃了。可能這香味傳得滿車廂都有。我其實是個很顧忌環境的人,但現在我做什麼都無所顧忌,可見我心中對玉紅的那份暢愛。在西安給她買了一條鏈子,是一種蛋青色的珠子做的,戴上很洋氣。在西安火車站還連出了兩三件事情,但為了佑護好玉紅,我都刻意避讓了。下午我們又坐上車,從西安往銀川來。晚間在車上,我把玉紅抱在懷裡,讓她睡眠,就像兩個中學生或大學生的舉動,對滿座的人們無所顧忌。我此時的心裡就是這樣的情緒。
回到家來,正下著細微的秋雨,地面和空氣都是溼潤的。當黃包車拉著我倆到樓下,我突然有一份心意上的感動,我攜著新婚的妻子像是從海外留洋回來,像是做了許多年的地下工作被迫從上海回來,在這份秋雨綿綿的早晨回到我的故居來。我的嬌妻身上的羊毛衫在這霧蒙的氛圍裡顯得格外的潔白。這天早晨,可能有樓裡那好事的婦人偷窺了我們,其他的人們一無所知。我就這樣領回了我的嬌妻,我就這樣即將開始新的關於愛情的生活了。
我撤掉了舊的鋪蓋,換上了新的鋪蓋。我準備了熱的食物,讓妻子吃了,我也吃了。我還準備了洗澡用的水,讓我的新婚的妻子沐浴她的如雪的肌膚。最後我已迫不及待地闖進她的禁地,用我疲乏乾瘦之軀緊緊地擁住她洗的溫熱紅潤的肌膚。我把她抱進被中之後,我同時把手抄進妻的背部緊緊地摟住了她,這一刻我不是堅硬而是酥軟了。我的堅韌不屈的靈魂悄然遊移出我的體外,我只剩下鬆弛過後毫無筋骨的皮囊。只有那根戰慄不止的性器還有些力度,可它此刻又是多麼多餘的東西。我現在不需要性,只想匍匐在愛妻的胸懷安眠千年。
一覺醒來,像是樓外仍有秋雨。我或許一個夢都沒做,或者已有千千個夢遊歷而過。我鬆軟、舒適,軟玉溫香抱滿懷。但我從來不會用“*”一詞,因為愛情對我來說是神聖的。我們起了床,收拾完畢,我要把玉紅領到父母面前去。我禁不住又摟了她的腰推到鏡前,看那張年輕的臉兒,我明顯地蒼老和瘦俏,玉紅反鉤了手摸著我的臉說,“我要讓你為我胖起來。”我說,“會的。”我說,“妹,讓我叫你‘紅玉’吧,你在我心裡很珍貴。”她說,“那就叫紅玉吧,只要你喜歡。”我就叫,“紅玉?”然後她看著鏡子,竟不好意思回答了。我就在後面用手指給她梳理頭髮,這頭瀑布般的頭髮已經洗順了,但發稍已有些開杈。根據以前對劉楠的經驗,我現在開始格外留意女性的細微變化,我再也不能讓我的紅玉重複以前的事情了。
其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