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棋壇,能和他下對子棋的,寥寥可數。連金子豪這樣的高手,他也嗤之以鼻。但他拗不過王師爺的面子,只好自甘墮落,今天和這個無名小輩下對子棋。心裡像被人活活塞進一顆生土豆,憋屈的難受。華小子還沒到,他就對王師爺說,找兩人直接把這小子攆走就得啦,幹嘛費這周折?
王師爺說,穆尚書是什麼人?能跟這種三教九流的下等人一般見識?下棋攆他走,是讓他長見識。讓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要信口雌黃、口無遮攔到處賣狗皮膏藥。再說了,動粗攆他走,於尚書大人的名聲也不好聽。
王殿臣哀嘆一聲,說:“這種野路子,做我的徒子徒孫都不夠格。我竟然放下身段跟他下對子棋。”
王師爺安慰他,事後定有重謝,且先委屈一下。
經過猜先,王殿臣執白先行。他把棋子重重地拍到棋盤上。他的滿腔怨氣都在這一舉動中顯露出來。
華安安的狀態極佳。他是抱著探索棋藝新境界的目的來的,一心只想下出最高效率的棋,心如澄空,不含任何雜念。
春風拂動院子裡的葡萄枝蔓,陽光從院牆的西邊漸漸移到東邊。
王殿臣的一聲長嘆,驚醒了沉思中的華安安。
華安安抬起頭,雙眼茫然地望著王殿臣。過了好一會,他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對手,眼圈紅紅的,一臉沮喪。
王殿臣沉重地說:“不用數了,我輸了十五個子。”
王師爺一臉慍色,指著棋盤說:“還沒下完棋,為何不數?”
王殿臣說:“數了也是輸這麼多。”
王師爺一甩袖子,焦躁地在房間踱了幾圈,然後一跺腳,氣急敗壞地說:“北京城的高手怎麼都是這熊樣?”
王殿臣黑著臉,劉遠舉紅了臉,兩人都默不作聲。王殿臣的小徒弟站在門外也不敢進來。
王師爺一拍劉遠舉的肩膀。“去!叫你師傅來。”
王殿臣自嘲地嘟囔一聲:“老趙來我看也是白搭。”
劉遠舉立起身,捧出一臉歉意對王師爺說:“今日我二姨娘身子欠安,我師傅在家看顧,怕是出不來。”
王師爺哼了一聲,捏起銀元寶,輕輕放進華安安手裡,皮笑肉不笑地說:“華小子門道高,運氣好。明天這時間接著來,不見不散。我不信沒人能殺敗你。”他收起了假笑,狠狠地盯了王殿臣一眼,“我就不信北京城再沒能人!”
眾人散後,華安安歇了好久,才把自己的思緒從棋局中拉出來。他對自己今天的評價只有兩個字:“完美”。這應該是自己的名局。全域性無惡手,無緩手。每步棋都含義深遠,不急不緩,恰到好處。
他出了盛源茶社,僱了一乘轎子,直接去了廣仁寺附近的公共浴池,濯浪泉。他在那裡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把自己的緊張神經完全放鬆。這一夜,他的睡眠質量很高。他要養足精神,明天接著再戰趙元臣。
趙元臣四十歲左右,人非常精幹。他是棋壇成功人士,不僅是京城第一高手,還養了三個老婆。
劉遠舉向他彙報了王殿臣慘敗的情況,他很不以為然,認為那是王殿臣大意輕敵所致。劉遠舉拿出棋譜,把華王二人的對局給他一一擺出來,還沒擺到四十步,他突然一驚,搶過棋譜,自己親手過了一遍。擺完棋譜,他意識到,這個無名小子,竟然是個不可等閒視之的勁敵。他急忙叫劉遠舉把王殿臣請到自己家裡來。
一晚上,他和王殿臣反覆拆解華安安的路數,最後得出一個可怕的結論:北京棋界闖進一頭大黑熊,根本無人可擋。
“我們的場子就這樣被人踹了?”趙元臣瞪著眼睛問。
王殿臣心情沉重地說:“都是王師爺,叫咱們送上門去讓人家踹的。”
趙元臣揹著手踱了幾步,眼睛突然一亮,說:“他是費保定的兄弟,不如去找費保定從中說合,咱們陪些銀子,讓這小子下手時留著情面。”
劉遠舉在旁邊說:“這小子一輸棋就得滾蛋,他如何肯幹?”
趙元臣拍著腦袋,無奈地說:“範西屏來北京城,咱也沒讓他全勝啊。怎麼遇上這小子,就沒有了往日的氣概?到底是老了。”
王殿臣說:“我看,只有死纏爛打,亂中取勝。或許撿個漏著才有機會。”
趙元臣搖搖頭,說:“不然。今天的棋局不夠亂嗎?我看這小子功力深厚,翻盤術怕也難不住他。”
劉遠舉說:“這件事情,師傅看得嚴重了。這本來是穆尚書和華小子之間的恩怨,咱們贏了固然露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