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便宜老爹啊便宜老爹,你把這世道,看的太透徹了,恐怕現在心中最無奈的,便是你吧。明明知道這天之將傾,奈何文不能死諫,武不能死戰,這大宋,又能夠依靠何方神聖?
葉夢鼎炯炯的目光終於變得有些黯淡,有些神傷,老人透過半掩著的窗看向遠方黑漆漆的天幕,忍不住嘆息一聲,他的蒼老在瞬間掩蓋過了一直挺拔的脊樑。
無論如何,這個老人,終究還是要服老的。
“遠烈心中可還有疑惑,若無疑惑,便也回去歇息吧,畢竟不早了。”良久之後,葉夢鼎方才緩緩的說道。
眼睛看著漂在水面上的兩片茶葉,葉應武同樣也是沉默,說實話進到屋中兩人交談這會兒工夫,怕已經是將近半個時辰,但是誰都是滴水未沾,葉應武的額頭上更是汗珠滾滾冒出。
“嗯?”葉夢鼎的聲音已經流露出難以掩飾的蒼老和疲憊。
咬了咬牙,葉應武突然恭敬地說道:“孩兒尚有一事不明,若是若是麾下兒郎不聽號令······”
葉夢鼎本來已經黯淡下去的眼眸再一次亮了起來,老人彎下去的背不知何時已然挺直,他的聲音也再一次變得洪亮有力:“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危急關頭,便是天上的十八路神仙,也可盡奪其軍!亂世,當用重典!”
一句話,擲地有聲,餘音繞樑。
亂世當用重典!
葉應武詫異的眨了眨眼,心中已經有萬千念頭翻滾而過,不過他還是朗聲應道:“孩兒明白,多謝爹爹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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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香在珠簾之間輕輕飄揚,雖然外面夜風微涼,但是葉應武依然是汗溼重裳。見到剛才還英姿颯爽大步而去的葉二衙內有些失魂落魄的回來,一直等候在屋外的鈴鐺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旋即匆匆的迎上去:
“官人,可是要歇息?”
葉應武抬頭看了看明月星辰:“某還要再沐浴一番,讓綺琴先睡吧,這一夜便先睡在廂房······”
雖然對於自家風流倜儻的衙內突然間轉了性子很是奇怪的,但是鈴鐺還是不敢多說什麼,急忙忙的去了。葉應武看著那俏婢遠去的背影,輕輕地舒了一口氣,直直的靠在了牆壁上。
對於葉夢鼎傳授的種種為官之道和對於未來將會和葉應武有交集的將官們近乎武斷但是絲毫不差的評論,葉應武一時間還是難以消化,雖然他比這個時代的人多了七百年的經驗,更是已經經歷過商海浮沉的薰陶,但是發自內心的還是對於這些有一種抵制情緒,可是這種情感更像是一種若有若無的感覺,令人難以捉摸。
忍不住苦笑一聲,葉應武拍了拍衣袖上不知何時沾上的塵土。
既然來了,便坦然往前走便是,婆婆媽媽猶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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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淳二年四月廿三日。
滕王閣下,贛水一畔。
悠悠的蘆葦叢中有孤鶩沖天而飛,可惜卻沒有落霞與之相互映襯。一條官船靜靜的停泊在遠處的碼頭上。幾輛裝飾並不華貴的馬車沿著碼頭一字排開,卻吸引了半城人的目光。
江南西路的當道諸公都在這裡了。
王爚、章鑑、葉夢鼎、郭懷和江萬里五人站在最前面,默然不語。而家中的婦人則在後面指揮著僕役團團亂轉。
葉應武一襲正統的團練使紫色官袍,腰中一邊懸著佩劍,一邊掛著官印,迎風而站,自是器宇軒昂。加之身後官船二層的露臺上,帶著面紗的佳人正在悠然撫琴,飄渺的琴聲和渺渺水波相互映襯著,彷彿已經不分彼此。
而身上穿著都頭衣服的江鎬、王進和章誠就沒有這麼英俊瀟灑了,垂頭喪氣的擠在後面,氣的幾個老爺子一個勁的瞪眼,而葉夢鼎則只是微微笑著。至於和這幾位格格不入的,便是縮頭縮腦躲在最後面的郭家衙內郭昶,郭懷既然已經站在了江南西路這條大船上,自然就得表示一下他的忠誠,把長子拿出來送到軍中當質子是個不怎麼樣的選擇,不過又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看到兒子如此模樣,郭懷在尷尬之餘也心中氣惱,反倒隱隱約約希望葉應武能夠將兒子錘鍊的有些樣子出來。自己在提舉常平公事這個油水豐厚的職位上已經撈足了好處,怎麼著也不能讓一個廢物兒子將半生偷摸打拼來的財富都敗壞乾淨了。
站在船頭吹風已經吹得很不爽了,而下面的各位嬸嬸們似乎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家中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