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世傑已經沒有那麼多閒功夫和這位資深官場老油條勾心鬥角了,當下便不卑不亢的回答:“啟稟範大人,信使因為體力不支,扶到偏帳休息去了。信使此次前來,傳達的是前線急報。韃子大軍已經南下,安吉軍和蘇將軍音訊全無,蘄、黃兩州危如累卵,屬下擅做主張,聚集水師,準備北上迎敵。”
“屬下?你還知道自己是屬下?如此大事,竟然不稟報本官便私自作主張,難不成這兩淮水師,已經變成你張世傑的私軍了嗎?!”范文虎怒火中燒,對於前面的緊急軍情絲毫沒有在意,更吸引他注意的是後面張世傑私自下的命令。
如果他范文虎不在這裡,軍情如火,張世傑命令水師開拔也無可厚非,可偏偏他范文虎作為上司就在旁邊,張世傑以及兩淮水師將領竟然一點兒都不徵詢這位上司的意見,便私自下令、領命,這根本就是**裸的打臉!
“私軍”兩個字就像是一道雷霆,狠狠地劈在每一個將領的心頭。五代十國之所以政權更迭如此之快,便是因為藩鎮將領軍權在握,所以大宋立國之後,不惜耗費巨大的財力物力,抽調全國精銳充實禁軍,所為的便是防止“私軍”坐大,再來一次“黃袍加身”。
要知道嶽武穆王終究慘死風波亭,有很大的原因是因為“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天下第一強軍——岳家軍已經成為了岳飛的私兵,服從的是岳飛而非臨安朝廷的命令,這是宋高宗絕對不允許的。
擁有了私兵,即使岳飛的確有一腔熱血,的確是想要收拾舊山河,都不能再留在世上。
聽聞此語,張世傑和夏松等人臉色都是一白,都是久在軍中的人了,此間關節哪裡還能想不明白?
更何況誰不知道,這位範大人指揮打仗的確入流都算不上,但是如果說搞內鬥、誹謗政敵那絕對是一流的,至於製造各種流言蜚語小道訊息,並且能夠使這些毫無依據的飛短流長莫名其妙傳到深宮禁內皇上耳朵裡,自然也是輕車熟路,可謂深得賈相公真傳,即使是把江萬里那幫子使用手段歷來稱得上是光明正大的老狐狸們派上來,說不定也不是對手。
就當氣氛達到最尷尬的時候,一道本來不應該引起注意力的聲音,卻像是天籟從不遠處傳來。
“草民張貴,見過諸位大人!”
上到兩淮水師最高統領張世傑,下到那些恨不得沒有帶耳朵的都頭們,都下意識的長長舒了一口氣。雖然是早晨,這些將領們額頭上卻都已經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范文虎正在享受自己一手炮製的氛圍,被這麼一句話插進來,相當的不爽,當下便斜著眼睛細細打量跪在不遠處那個除了長得有些英武之外沒有什麼特點,身上更是穿得破破爛爛的年輕男子,嘴角邊露出一絲冷笑,這種一看就沒有根基的草民,還不是在他范文虎手掌心裡跪地求饒的螞蟻,當下裡邊板著臉喝道:
“好大的膽子,知不知道上官正在談話,有沒有長眼睛?!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雜種······”
張貴一愣,沒想到這位看上去官位不小的大人,一開口竟然是如此羞辱謾罵,遠遠不是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樣求賢若渴、百步相迎,迎風站在哪裡不但沒有什麼威嚴,反而在旁邊那幾位將領的襯托下顯得更加賊眉鼠眼、猥瑣不堪,當下心中已經無名火起,有些後悔怎麼會一時衝動投軍此處。
范文虎沒有注意到那個在一群明晃晃身披鎧甲的將領之間顯得分外突兀的男子,已經將雙拳握緊,他更不會想到,在真正的歷史上,自己對於蒙元戰爭唯一的貢獻,便是臨時將眼前的這個男子提拔為敢死隊長進行最後實際上可有可無的拼命衝擊,也正是這個男子,和他的弟弟攜手打出了整個襄陽之戰中南宋唯一的閃亮。
見到范文虎如此辱罵張貴,不但性子暴躁些的夏松等人紛紛毫不避讓的怒目而視,就連性情儒雅高貴一些的張世傑,也忍不住想要衝上前去一刀劈了這個混蛋。
無論走到哪裡,總有一些混蛋喜歡把頭埋到沙子裡專心的打倒政敵,從來都不會在乎外面已經越來越近的強盜。可憐對於這種混蛋無賴,張世傑這些武將束手無策。
雙方就這樣僵持著,任由一輪驕陽從東方越升越高。
本來有些緩和的氣氛,再一次降到了冰點。站在四面寨牆和望樓上的兩淮水師士卒們,只是默默地看著碼頭上一幫子將領相對佇立,交錯的目光中幾乎能夠爆出火花。這麼詭異而冰冷的氣氛,嚇得誰都不敢竊竊私語。
咚!咚!咚!
本來就冰冷的空氣為之凝滯。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