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地方都沒降落過一次雪?”
“博雅啊……”晴明這回露出微笑,“你真是個有趣的漢子。”
“有趣?”
“嗯,有趣。”
“什麼意思?”
“不聽好,博雅。雪,的確是上天製造後再降下來的,可是,上天並非製造了大量的雪之後,才讓雪降下來。”
“那又怎麼降下來的?”
“雪是邊製造邊降下來的……”
“真的?”
“你現在看到的雪,其實是一種咒。”
“咒?”
“咒。”
“喂,晴明,你是不是又想唬我了?”
“我沒唬你。”
“真的?”
“聽我說嘛,博雅。”
“嗯,嗯。”
“何謂雪?”
“什、什……”
“所謂雪,是水。”晴明搶先回答。
“嗯,嗯。”博雅點頭。
“春天一到,雪會融化成水,沉入地底,有些水成為河流,流入池子或大海……”
“嗯。”博雅再度點頭。
“這些水則溶於大氣。”
“大氣?”
“用器具盛水,擱置兩三天,不是會自然消失嗎?”
“嗯。”
“你說,那水到底跑到哪裡了?”
“哪裡?”
“溶於大氣了。”
“……”
“水氣再天上凝結,再變成雲,變成雨,最後降到地面。而這水氣,有時候就會變成雪。”
“嗯。”
“雖然時時改變形狀或狀態,但本質是水。”
“……”
“那些水,有時因咒而變成雲,變成雨,變成雪。”
“可是,按照你的道理來說,你說是本質的水,不也是一種咒?”
“正是如此,博雅。我說的本質的水,也是一種咒,其實也可以說水的本質是雲或雪。無論水呈什麼形狀,那形狀就是本質,也就是咒。”
“晴明啊,你是說,天上並非儲存這無窮盡的雪嗎?”
“沒錯。”
“雪的本源,不但天上有,大地也有,隨處都有的意思?”
“嗯。”
“換句話說,無論雪、雨、水、雲,都沒有源頭,它們彼此都是本質,彼此生出彼此,在這天地間迴圈,對吧?”
“你說得很對,博雅。”
“也就是說,我現在正在看著迴圈於天地間的咒。既然如此,所謂賞雪,就是觀賞咒的迴圈嘍?”
“博雅,你太厲害了。所謂賞雪,正是你說的那樣。”晴明的聲音隱含讚歎。
“咒,是會迴圈的。”晴明邊說邊望向庭院,“任何咒都無時不在變化。釋尊也說過,一切萬物,無常存者,也就是諸行無常。”
“晴明,真稀罕,沒想到在這兒能聽你說佛法。”
“佛法與咒的道理,追根究底是一樣的。”晴明說得若無其事。
“可是,晴明啊……”
“怎麼了?”
“同你討論過雪的話題後,我好像理解了一點什麼道理,只是……”
“只是什麼?”
“最初我望著雪花時,那種感到不可思議又彷彿是驚訝的感覺,也就是最初的那種心情,我覺得好像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是嗎?”
“雪也是一種迴圈的咒,這道理的確令我很驚訝。可是,我最初望著雪花所萌生的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其實也是我真正的感覺。”
“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漢子,博雅。”晴明深有感觸地說。
“我哪有不可思議?”
“聽好,博雅。賞雪的行為,等同於觀賞咒的迴圈,這個道理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說的。”
“原來是我說的……”
“這種道理,一般和尚或陰陽師也不見得能理解。你卻輕而易舉地說出關於天地的道理。”
“是嗎?”
“是的。而且你不覺得自己說出大道理,還在那邊感嘆雪有多不可思議。這樣的你,我覺得比雪更不可思議。”
“是嗎?”
“我就是欣賞你這種地方。”晴明紅唇泛出微笑。
“晴明,別嘲弄我。”
“我沒嘲弄你。”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