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兩個就人品才華而言不相上下,但燕王身上那暗藏丘壑的隱忍和唯我獨尊的霸氣,世間男子卻很少見。既然李景隆已經打消了對我追求之念,他和朱浣宜就有機會在一起了。
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下了幾日,我驚聞胡充妃在宗人府懸樑自盡身亡。
錦衣衛介入調查,顯慶殿所有的宮人依然眾口一詞咬定是胡充妃所為,胡充妃之死到底是畏罪自盡還是以死明志,成了千古疑案。
小皇子朱楠和胡充妃先後薨逝,使白雪皚皚的皇宮裡籠罩著一層悲哀的氣息。朱元璋病倒了。
朱允炆焦急擔憂不已,每天都前去侍候湯藥,我也經常陪他一起前去。
朱元璋喝下湯藥,帶著慈祥的微笑說道:“你們這樣孝順朕,朕心裡實在覺得寬慰。如今你們那些皇叔都不能在朕跟前,是朕要他們替朕守著這江山。有了他們,允炆將來就能做個太平天子了。”朱允炆似有話說,卻又忍住了,默默無言。朱元璋又接著說道:“你們聽說過朕要你們父親拿棘杖的故事嗎?”
我知道那段歷史。
太子朱標生性仁厚柔弱,朱元璋有一次將一根佈滿荊棘的手杖置於地上,要朱標徒手拾起,朱標畏懼不前,朱元璋嘆了口氣說:“既然你不敢拿棘杖,那就等我把所有的棘刺都給你拔除了再給你吧。”朱元璋果然沒有食言,他所認為的“棘刺”,也就是那些可能威脅到大明政權的開國元勳們,如今都已經“拔除”得差不多了。他給朱允炆的,同樣是一個他認為“太平無憂”的鐵桶江山。
朱元璋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安排,接著說道:“朕多年悉心安排方有今日國中之局面。邊塞若有戰事,你那幾位皇叔都可以提兵抵禦,內憂外患俱無,你足可以安枕無憂。”朱允炆聽到這裡,略帶稚氣的面容卻出現一絲憂慮的神色,低頭說道:“皇爺爺煞費苦心安排,孫兒自然知道。外虜進犯,有諸王抵禦;若是有朝一日諸王進犯,誰來抵禦他們呢?”我偷偷看向朱元璋,如果是外人說出這樣的話,朱元璋一定要大怒他“離間骨肉”,下令治罪,但是朱允炆不一樣,他此時已經是朱元璋的皇位正統繼承者。年輕的朱允炆早已預料到了“諸王不靖”的可能性,朱元璋或許還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朱元璋沉默了,他的目光望向空闊的寢殿,茫然而無助,此時的他完全不像一個叱吒風雲的帝王,彷彿只是一個回答不出最佳答案的學生。過了很久很久,他才開口說道:“依你看呢?”朱允炆並沒有遲疑太久,脫口而出道:“以德懷之,以禮制之,如果不聽規勸,就削其封地;再不行,就將其王號廢止,萬不得已之時,只能興兵討伐了。”朱允炆的答案顯然是思考了很久之後的答案。朱元璋再次沉默,表示了對這個答案的認可。初見面時那純真畫荷的執筆少年,短短數月間,在重重壓力之下變得愈加成熟起來。成為太孫以後的朱允炆,正在慢慢發生改變。
花落誰家(1)
年關將近,大雪還在陸續飄落。瑞雪兆豐年,明年農戶都會有好收成。
我身著銀狐毛披風,托腮獨坐窗下,靜靜凝視迎柳閣外飛舞的雪花,偶爾有一片越過廊簷飛到我的面前,那小小的冰晶呈現美麗的六角圖案,稜角規則,只是不久之後就融化為一滴水珠。燕王曾經承諾他會回來看我,我聽說其他各地的藩王都已經陸續進京,卻始終沒有聽到晉王和燕王抵達金陵的訊息。
銀萍捧著手爐靠近我,問道:“郡主坐了半日了,不覺得冷嗎?”
我搖頭說道:“我不冷,你自己用吧。”
銀萍知道我和燕王的關係,卻從來不提起,今天似乎很奇怪,她居然在我身邊,以極細的聲音說道:“郡主,燕王殿下回來了。”
我身軀一震,問道:“你怎麼知道?”她低聲答道:“奴婢今日去西宮那邊拿綾絹,恰好碰見了燕王妃。”
既然徐妙雲來了,燕王一定也到了金陵,年節朝見皇帝,他們夫妻是該一起回來的。我心中掠過一絲苦苦的味道,他身邊有那樣美麗賢惠、雍容端莊的妻子,就算他和我再相愛,我永遠都只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甚至連他回來的訊息都是別人告訴我的。再多的海誓山盟,也難以抵擋我內心的傷痛。這一切都怪我自己,昔日W大開朗活潑的林希,竟然變成現在這樣,是我將自己陷入了尷尬難堪的局面。我取過案上筆墨,隨手寫下一句:“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為誰妍?”心煩意亂之下,隨手將那紙箋團成一束,擲出窗外,越想越是傷心,不由伏案大哭起來。
銀萍也不敢多言勸我,我正在哭泣,只聽見窗外有人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