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一副冰冷的墨鏡,手指已是凍得青紫,你嘴唇微動,彈一曲《再見理想》。
你老了,被你撞見的時候,我說。那時候街上沒有你的觀眾,而你看見了我,你說即使有一天路遠馬亡,天寒地凍。
二
那其實是一段平常的青春歲月,幾個長了點鬍鬚就以為滄桑的少年,揹著個有點破舊的吉他,想起你說過,你揹著吉他的時候,你覺得你像揹著一把寶劍。
老朱喜歡敲打一切的東西,無聊的時候他就一個人在教室的課桌上敲著,那神態彷彿在做著一件神聖的事,老朱的同桌是從邊遠地方來的學習仔,帶著一副欠打的厚厚眼睛,上面滿是點點的黑跡,他從不拿眼鏡布來擦,他說這樣看這個世界反而更清晰。
老朱敲打桌子的時候周圍的人都會滿是不屑神色,只是老朱閉上了眼便如他所言這個世界與他無關了。老朱的同桌叫老梁,有一天他拍的一聲把桌子敲得響亮,他甩下眼睛,朝老朱喊,“你他媽的厲害就組個樂隊來,別他媽的窩在這裡裝好漢!”,老朱緩緩睜開他的眼睛,說,“你行,那就一起來呀……”
老梁一句話都不說,明天放學的時候他拿來了一把映著他興奮地臉的吉他,他說再叫兩個吧,咱們組個別樣樂隊。
三
老梁夾吉他的時候比誰都瘋狂,我們練習吉他的地方是在老朱家的後院裡,往那裡的天看去,天空被歪歪斜斜的樓房切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圖形,我說老朱在這裡彈不會被別人拿東西往下丟吧,老朱想了想,便狠命地敲著他省下兩個月的飯錢買的二手鼓,他的臉在冬日和煦的陽光裡模糊成一團火,我們始終沒有找到第四個合適的人選,但是此刻的我們已經陷入了“擁有一切”的衝動裡,手指彷彿沒有了知覺,冬天的陽光裡時常夾雜著涼絲絲的冷風,刮往我們單薄的襯衣裡,我們使勁地抱緊吉他,溫暖著那一顆火熱的心。
四
我的媽媽又連續去打了好幾天的麻將了,不知道她那佈滿血絲的眼是不是豹子生的,看著她那冷漠而疲倦的神態時,我心裡空落落的,腦海裡只回響起那從小陪伴著長大的麻將聲,嘩嘩,彷彿冰冷的寒水滑過我的年年月月,街角不變的永遠都是那些麻將的聲音,只是在不知不覺中,變的只是入戲的人,每一個人都在尋找著使他能入戲的夢罷了。
而我的戲在已經遺忘的某個下午開始了,我的學習不好,我不懂得如何跟老師虛與委蛇,當那些老師教訓我的時候,我也不懂得如何去承諾,於是他們都覺得我可恨,而我身邊的那些比我成績好的人都開開心心地叫我“老豬”,我不甘卻又無能為力,嘆息地走過一條街的時候,一個打鼓的人把我吸引了,他忘情地敲打著前邊的鼓,一聲強似一聲,敲打著我的靈魂深處,敲打著命運。
於是我省吃儉用了兩個月買下了我第一把鼓,為什麼第一,因為我相信我以後會有更多的鼓,伴我敲打完我的整個人生。我沒有看見過我的爸爸,我的媽媽說他死了,而鄰居說他跟女人跑了,但是沒有見過也不曾有什麼感情,那片父愛的區域一直空白著,陪著我哭泣在每個看見別人父親的黃昏。我的媽媽也沒有心情管我,她說看了我這孽子心煩,我的童年便是在我鄉下的外婆家度過的,後來我外婆去世了,我想起外婆時常在門前的小湖裡投石子,外婆死去的那天晚上,我學著她鬱郁地往湖裡扔石子,那些石子紛紛揚揚了十幾年,把我的眼淚砸得稀巴爛。
我的媽媽又回來給了我一些錢,說是我以後一個月的伙食費,她這個月就不回來了,後來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她嚴肅地告誡我不要再帶人在後院裡胡鬧了,鄰居都怨聲載道,我冷冷地笑一聲,你們打麻將的時候,你們怎麼又不安靜點。
我的媽媽就這樣又離開了,臨走前她說是去回去看外婆,天隨著她的離開轟的一聲暗了下去,我伸出手,抓到得只有遺忘許久的眼淚。
五
老梁打電話來跟我說他打架了,我不能想象地大吼了一聲,他說是跟四中的那些小混混打的,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是他們侮辱他的吉他,我只能恨恨地罵了聲活該就掛了電話。
天氣一下子變得很冷,老媽把前年的衣服都找出來套在我身上,我走動的時候,彷彿一個橢圓的地球儀,後來我看見老朱仍只穿了一條薄薄的襯衣,我罵了他一聲奶奶的,就硬從我身上扒了兩件衣服塞到他身上。老梁來的時候臉上貼著幾個ok繃,他一言不發地調了調吉他的音,又吐了口氣,我跟老朱對他說,“他孃的,有什麼不如意的事,咱們一吉他(一鼓)把他打碎!”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