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的鐵證視而不見。在“恥感文化”社會中歷練得精熟之後,便會生出各種各樣的招術,主動地來打通和擴大“恥感文化”的另一面,也就是“脫恥”的通道。因為,即使是慣常在“月黑風高夜”殺人越貨的“黑老大”,只要他行事機密,做得神不知鬼不覺,或者即使走漏了風聲,也會運用強力“封了口”,那麼,在社會生活中他也仍然可以把自己裝扮成“道德完人”。
在趙尚志頭顱失蹤多年以後,東城政雄老人勇敢地站出來,對著媒體說我有罪,並對過去的行為懺悔,這在日本是多麼的不易。由“七士之碑”,我還想到一個普通士兵身後立碑的故事,以此來證明東城政雄先生的良知。
在距離東京大約兩百公里的埼玉縣的一塊私人墓地裡,靜靜地豎立著一塊墓碑,碑體呈長方形,不事雕琢,黑底白字,碑文翻譯如下:
在舊軍隊服役十二年八個月,其中十年在中國作為陸軍下級幹部(原憲兵准尉),在天津、北京,山西省臨汾、運城,舊滿洲東寧等憲兵隊勤務,參加侵略戰爭,對中國人民所做的行為,表示深深歉意。
這塊碑的碑主叫大澤雄吉。在中國作戰期間,他到底做了哪些讓他良心不安的事情,他到死都沒有告訴任何人。戰後,大澤退伍回到故鄉以經商為生。他女兒綾子回憶說,大澤常常吐露對天皇、對戰爭的厭惡,而且夜裡常常被噩夢驚醒。綾子多次追問他在中國的事情,他都含糊其辭。綾子知道的惟一細節是,大澤所在的部隊曾經抓來一箇中國少年做雜活,一天,這個少年突然把自己的右手砍掉,說是自己幹活時不小心誤傷的,乞求放他回家。大澤的上司看出破綻,命大澤殺掉這個少年。大澤瞭解到少年和母親相依為命,母親生病在床,少年如果不回去,母親必死無疑;如果逃走,被抓回來肯定會被槍斃。萬般無奈,少年才想出這個方法。大澤同情少年的遭遇,就去給他說情。但是,這個少年最終的命運如何,大澤還是沒有告訴女兒。大澤臨終時,拿出一紙寫好的碑文交給病床前的綾子,要女兒一定為他豎立這個墓碑,向中國人民謝罪。綾子為了解父親在中國戰場上的表現,四處尋訪他的戰友,但是,找到的人要麼說些當時的生活小事,要麼就說當時他們沒有直接參加戰鬥,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中國人民的事情。就這樣,大澤的戰爭經歷始終是一個謎,而且謎底隨著他的死去而永遠被塵封在地下。但是,從大澤留下的這個碑,我們得到的資訊是清晰的,這是一個作為加害者的戰爭記憶的象徵。 txt小說上傳分享
帶血的頭顱(11)
雖然有了遺囑,謝罪碑的建造並非一帆風順,大澤死後,綾子的哥哥繼承了家業,他堅決反對建造謝罪碑。為此,綾子向同樣收到父親遺囑的伯父求助。但是,同樣當過憲兵的伯父也說,豎了這樣的碑,會被鄉鄰誤以為死者幹了多少天大的壞事,這種辱沒門風的事情不能幹。結果一直到大澤死後十二年,綾子的哥哥去世,他的兒子,也就是綾子的外甥繼承了家業,大澤的遺願才得以實現。
大澤立起的是石碑,東城政雄立的是文字的碑,石碑也許會漫漶,但大澤的勇氣和懺悔後的心靈的安妥會被人記著,東城的文字也許會被焚書者燒掉,但燒不掉的是人心。
還我頭來
二○○四年五月三十一日,長春市般若寺在內部施工時,發現了一顆無名頭骨,並被僧人轉埋在了長春市遠郊。
二○○四年六月二日,趙尚志將軍的妹妹等人在長春遠郊的一片樹林中,找到了頭顱的第二掩埋地。
這是否是將軍的頭顱,歲月滄桑,最有力的實證細節在哪裡?人們疑慮,這頭顱有點像女性,是那樣的小巧,但一個寺院裡有女性的頭骨似乎有點不合常理。一切都是謎,一切都是未知。
一份鑑定報告出來了:從頭顱的特徵看,此頭顱為男性,死亡年齡在二十八歲至四十歲。從顱骨的顏色、石化程度、風化程度等綜合特徵觀察,其死亡和埋藏時間,估計有幾十年歷史。在左眼眶下部和左顴骨內側有硬傷。為死者生前受傷並經幾年自我修復所致。在左眼下部、鼻骨左側,也有一處數毫米直徑的近圓形痕跡,可能亦為生前受傷所致。
再一份鑑定出來了:頭顱為男性,年齡在三十五歲至四十歲左右;身高一百六十二厘米(誤差正負五厘米);左眼眶下緣中部有一陳舊性骨傷,系生前利器所致,左眼下有陳舊性骨傷修補痕跡;埋藏時間比較長,在數十年間。
所有的鑑定人,均是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進行鑑定的,但結果都與史料記載基本吻合:趙尚志犧牲時三十四歲。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