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伏下腰身,凝指掐了一朵伶仃紫花,慢慢旋轉:“我們東瀛有一種插花藝術,可以將花朵水分蒸乾,壓成乾花方便貯藏……”眼波盈盈一轉,落及秋葉依劍面容上,微笑,“可惜公子了,若是被製成標本……”
秋葉依劍聽著她毛骨悚然的語聲,身子紋絲不動,卻是冷冷截口道:“你說了這麼多,不就是儘量拖時間延誤,想看看我是否中你道行?”
他的身影俊挺如木,絲毫未見鬆懈。亭中儘管有大片陰翳,梳雪卻清晰看見他的容顏如同蒼雲暮雪,帶著渾然天成的冷漠威儀。
秋葉依劍越是冷漠自持,荒玉梳雪心下越發猶豫不定,她極快地看了老金一眼。老金會意,抿嘴一嘯,氣聲尖利響亮,傳向遙遠的蒼穹。
遠處陽光下,緩緩而來一道人影,髮絲衫角滴著水,一路毫無表情地走來。
荒玉梳雪仔細地瞧著秋葉依劍的臉,一絲一毫的顫動都不放過。
秋葉依劍僅僅看了遠方一眼,決然避過臉,眉尖至下頜遽時遍佈凜冽直線,生生壓抑著抖顫。他苦力支援一刻,右手抓攥石桌邊緣,指骨凸起,蒼白的面板在明亮處泛著青光。
儘管他心裡有所準備,但是親眼看見冷雙成時,他仍是痛苦地避開眼睛。
薄唇緊抿,滲出血絲。身軀顫抖,有如錐刺。
他痛苦得承受不了。
在秋葉依劍的記憶中,冷雙成總是身著青衫,溫文而冷漠,宛如西子湖畔的文衫秀士,臨水一立,剎那間碧波失色、水天寒清。後來被他刻意裝扮,緊牽了她的手留在身邊,紫衫翩飛下,亦能端莊秀麗一如蕭蕭紫竹,而不是現在這副模樣。
他猛然記起了吳三手,那張臉中過蠱毒後呆滯無神,如同一塊木板。往昔他的雙手沾染過許多人的血,看過很多怨恨扭曲的臉,但是他從來沒有想到,上蒼今日懲罰了他,讓他親眼目睹最悲慘的一幕,讓他飽嘗錐心之痛。
冷雙成自光線底一步一步走來,大而空茫的雙瞳直視前方,沒有一絲波動。面容木訥,不帶半點痛苦或是感情,就那麼無慾無求地走來,衣衫髮尾淌著水。
她已如同一樁榆木,什麼風霜都割裂不了她,什麼痛苦都打不倒她,手上的三尺青鋒,在陽光下甚至都比她有溫度。
紫衫混雜血汙凌亂不堪,經水浸過,皺摺著裹在身上。額前兩側的黑髮披散而下,星星點點的白色在光芒下特別刺眼。風拂過這張蒼白如雪的臉,鬢角幾縷白髮冷冷飛揚起來。
一夜不見,青絲成白髮。
梳雪看著她的白髮,微微有些驚異,目光再轉到秋葉依劍臉龐上時,神色已恢復如常。“無需我動手,尊夫人想必能替我效勞。”
她微微一笑,素手輕拍,姍姍移身一旁,意欲觀賞人間慘劇。
冷雙成的劍尖凝成一泓光亮,划動青青碧草,窸窸窣窣斬斷無數莖葉。她緊持長劍,僵直如鐵地走向亭中。
而秋葉依劍低伏上身,有如無形之手緊掐了他咽喉,痛苦得無法呼吸。
冷雙成走過來時,他根本無法躲避。
39。真假
驕陽豔照,暖風撲面,水澗草色深幽不減,棋子攜著藥水沉入溪水,一經太陽拂照,很快就起了作用。
秋葉依劍的身軀越來越僵硬,手指攀附於桌沿虛空扣起,仿似在維持一種姿勢。荒玉梳雪正是驚疑不定,才不敢自身上前檢視,而是放出藥人冷雙成。
眼下,冷雙成面無表情,迎風一步一步走近,劍尖有如攢聚著一股巨力,烈日之下寒意森森、青光粼粼,照得亮一雙呆滯的眼睛。
梳雪就等著這蓄力一擊。
秋葉依劍艱難抬首,看向草色煙光裡的冷雙成,隨著來人身形逐漸靠近,遮擋了梳雪視線時,他突然凝唇吐出四句短話:
——儘量拖延時間
——棋局中含周易之術
——手刃軟紅
——你的頭髮怎麼了
黑幽幽的眸子抑著抖顫,面色痛苦不假,瞳海里的深邃令人心窒。冷雙成雙眸不眨,盯視他的唇形,突也轉身回劍,劍如流星一閃,又如銀河奔流,攢力直刺身後。
梳雪臉上一驚,馬上應變。雙袖迎風招展,腳尖輕輕在碧草中一點,白衣蝴蝶般朝後急退。冷雙成蓄蓮久,豈能讓她輕易逃脫,合身撲上兩丈後,劍尖穿透空氣,倏地插向梳雪心臟。
銀光乍眼,風雲凝聚,一劍寒輝嗡的一聲劃過碧草深色,落下一道閃亮的劍影。
梳雪格格一笑,雙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