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無方島少年,青衣營初一,膽色過人勇氣可賈,今日所見,委實不假。”立於山巔的趙應承突然微微一笑,冷漠出聲。
他淡薄的眼睛一掃周圍,繼而又冷冷介面:“不知在王師鐵蹄之下,是否還能全身而退,依然從容?”
“趙公子!”初一和三老苦戰許久,正因無法靠近趙應承而心焦,聽他一言,語聲裡抑制不住的微怒。“世人為了功名利祿,對南北兩位公子趨之若鶩,各懷目的。但是楊姑娘眼裡的深情,常人都能看出如海般深沉,趙公子,難道你看不見嗎?”
語聲先是低沉壓抑,到了最後一句,突然急促上揚,一時之間,“看不見嗎”“看不見嗎”滾滾在曠遠的山谷迴盪。
趙應承迴旋面目,看著模糊的遠山輪廓,耳旁一直傳來那句擲地有聲的迴響。
初一看不清趙應承的表情,只覺得這句悲鳴停息,才傳來趙應承字字清晰的回答:“為了這寂寥江山,死了多少人,埋葬了多少家庭,上蒼可曾憐憫?紛繁亂世螻蟻偷生,何謂真情何謂假意?縱使真情又有何用?”
趙應承轉過身,盯住初一寂然一笑,那笑容遠似寒山白雪:“況且,孤注一擲之人,最是愚蠢至極!”
這句話像一把無形的大錘子,狠狠地敲向了初一。初一身形微微晃動,閉上了眼睛。
趙應承右手一揮,周遭衛士一穩陣型,團團攻向初一,三老立於公子身旁,意欲伺機補上兩掌。
初一回頭看了一眼那批步卒,認出還有兩三人是剛到營地時為其忍疼針炙過的傷員,心裡長嘆一聲,縱身朝崖壁跳去。
松柏方想振臂一躍,蘭君先早一步拉住了他的身形:“護衛公子要緊。”
先前指揮上山的副將拾起白色貂裘,走上前呈現給趙應承。趙應承淡淡地看了一看,說道:“髒了的東西,丟掉。”
副將一愣,直著身子杵在那裡。
竹老看著初一逃遁的方向,問道:“公子,這個初一為何出手?”
趙應承昂然前行,眾人尾隨其後。兩名小兵為他掌火,照明前方道路,他淡漠地走了許久,才回答:“為了拖延時間。”
竹老心中生奇還待出語詢問,一抬頭,看到蘭君凝視他的眼色,會意過來,噤聲不語。
趙應承的身後仿似長了眼睛,他只顧前行,口中卻淡淡地說:“主帳距空地至少有二十丈,誰有這麼大的力道這麼長的鞭子?楊晚已死來人還搶奪屍體,顯然是同夥所為——不過楊家滿門被殲,螻蟻之徒不足為懼。初一出手攔截,是為了那人盜走屍體順利遁去。”
(我許你一世深情,你棄之如塵;輾轉零落寸寸催心;再見你時波瀾不驚,前塵舊事焚燒殆盡,煙鎖津渡無法回應。)
耳畔風聲呼呼不斷,眼前掠過黑白相間的光影,初一心緒煩亂,只是提氣縱身狂奔。
初一說不出心底的混亂緣由,趙應承那句嗤笑孤注一擲的話語一直在耳間迴盪,縱使他說的不是自己,但是如此殘忍地對待一個情深似海的人,怎能讓人不為之悲憤難平?
奔跑了許久,還未見到拂曉的光亮,初一面龐上流淌著小溪似的汗水,面朝著來處,低低地說:“趙應承,既然你出身高貴,就必須多承受責任多所擔待,但是千萬不要後悔。”
初一沿著鳳鳴山背脊緩緩而行,走到一山石陡峭直插雲天之處,轉過一鬚髮飄飄老者,攔住了去路。
初一抬眸凝視面前老人,全身白葛道衣,面目幾乎被銀鬚白髮遮掩深閉,只露出一雙洞悉塵世的眼睛——仿若佛祖那樣睿智深邃。
初一一怔,恭敬地作揖:“前輩有何見教?”
白髮老人雙眼如泉溫潤,語聲平緩,折回山崖間隱隱迴響:“先前多承公子援手。”
初一心下雪亮,猜測出老者與楊晚關係匪淺,聽他的語聲,也能斷定修為過百,是難見的世外高人,不由得頓生敬意,愈加恭順低首。
老人伸手一扶初一雙臂:“公子請隨老朽前來。”轉身帶路,衣袂生風,袍袖飄飄仿若凌虛仙人。
彎彎曲曲經過幾道山崖,老人袍袖一拂分開遮掩的草木,帶著初一進入了內洞。
洞內依然黝黑一片,一處泉眼般大小的縫隙透露著點點微淡的光,但是足夠初一看清一切。面色蒼白的楊晚了無生氣地仰臥草堆,胸口不聞起伏,已是死去多時。
初一垂眸看著她,心裡又掠起一層淡淡的悲涼。
“如公子所見,是老朽從趙公子手中奪走楊晚,因為老朽正是她的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