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市裡原本就是人聲鼎沸,可這突然而來的聲音彷彿天際響起的悶雷般,嚇了石抹廣彥一大跳。他循聲望過去,只見一堆人了瘋般向街側湧過去,每個人都在高聲嚷嚷,似乎是在搶著購買什麼東西一般。
“這是何故?”石抹廣彥把到嘴邊的話又收了回來,向鄭掌櫃問道。
“奇了……”鄭掌櫃也疑惑不解,紹興府元夕的燈市極為有名,南北奇物海外珍寶都彙集於此,這裡的人都見慣了,什麼東西能如此吸引他們?見少東西問話,鄭掌櫃使了一個夥計上前打探。那夥計身強力壯,可也擠了好半會兒才擠進人群之中,又過了許久,才抓著一個小紙包小心翼翼地擠了出來。
“怎麼回事?”鄭掌櫃問道。
“霜糖……不,是雪糖!”那夥計擠得氣喘吁吁,將手中的小紙包遞了過來。
鄭掌櫃接過紙包,將之開啟,那裡面是一小包晶瑩剔透的細砂般的東西。
“霜糖有什麼可搶的?”他驚訝地問道,但又否認:“不對,不對,霜糖哪有這般白法?”
神州製糖之術有極長的歷史,屈原在《招魂》一詩中便有“柘漿”這種液態糖,至漢時又有“石蜜”這種固態糖(注4),唐太宗甚至派人前往天竺學習熬糖之法,並在唐初出現了沙糖,也即那夥計與鄭掌櫃口中的霜糖。只不過那霜糖不僅色澤要比眼前的糖黯淡,就是顆粒也要細小得多,遠不如這糖漂亮。
鄭掌櫃沾了兩粒放入口中,從舌尖傳來的一絲甜意,讓他不禁驚呼起來:“果然好糖!”
石抹廣彥也伸過頭來打量那紙上的“雪糖”,只見它顆粒晶瑩剔亮,銀白如雪,幾乎沒有絲毫雜質,離得近了,還可以嗅到一股甜香。他也捻了小撮放入口中,那糖粒入口即化,甜味之強,是他從未嘗到過的。
“這雪糖是哪裡來的?”鄭掌櫃皺著眉:“小人在臨安、紹興這一塊兒呆了也有十餘年了,可從未見到期這等好糖賣!”
“小人打聽過了,聽說是一外來的海商託這家人賣的。”那夥計極為精明,聽到鄭掌櫃問,他立刻回答道。
“那倒難怪,海外多奇珍,有這等好糖……”鄭掌櫃聞言點了點頭:“只是一向聽聞海商於泉州販糖去海外賣,卻沒想如今海外竟然有比大宋更好的糖了。”
自唐時始,閩地便大量種植甘蔗,當地人以此熬糖,大宋的海商們將之販運出洋,其中利潤頗多,鄭掌櫃久居江南,平日又極用心的,因此對此有所耳聞。
“這雪糖如何賣的?”石抹廣彥問道。
“十文一錢(注5),一貫五百文一斤。”
“好貴!”石抹廣彥驚道,十文一錢,也就意味著一人每天的生活費用全部花去,也不能換得半兩雪糖。此時一戶中等人家的全部家財,也不過是三千貫至一萬貫。(注6)
“如今正是元夕,江南百姓喜好甜食,元宵裡少不得用糖。”鄭掌櫃搖了搖頭:“便是普通糖,也要二文,何況這雪糖!”(注7)
“他有多少雪糖?”石抹廣彥又問道。
“那人用獨輪車推來了兩車,說是有四百斤。”夥計說道:“他是正月十二燈市開始時來的,每日都是四百斤。”
“兩千四百貫……”石抹廣彥與鄭掌櫃都無須細算,便大約算出這人的銷售額,對於石抹廣彥這樣的商賈世家而言,兩千四百貫不算是大數字,可短短的四天便有如此的錢財進出,他還是驚訝了一回。
“若是將這雪糖販至中都去,便是賣到二十文一錢,那些王公貴人也不會吝嗇!”鄭掌櫃看著石抹廣彥,眼中閃閃光,雖然北方人不象南方人這般愛糖,但豪奢之風絲毫不亞於臨安,二十文一錢的雪糖,賣到中都(今北京)去,利潤何止一倍!
“聽那販糖人說,他們的存貨不多,每日只賣四百斤,不多不少。”那夥計又道。
“可惜,可惜,不知那託賣雪糖的海商何時能再來……”鄭掌櫃頓足嘆息道。
石抹廣彥皺著眉,販賣雪糖的生意對他而言是可有可無,但那人每日只賣四百斤的手段卻讓他難以理解。商家販賣,只恐賣出的貨不多,哪有限制自己出貨量的!
“少東家何故停留?”嘆息了幾聲後,鄭掌櫃要前行,卻看到石抹廣彥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便出聲問道。
“這販糖人有意思……”石抹廣彥向周圍看了看,恰好見著一間茶肆,便對那夥計道:“我們在茶肆裡候著,你盯著那個販糖人,等他有閒了便請他來一會。”
他們在茶肆裡等了有半個時辰,夥計便領著兩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