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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淚一點點蓄滿,卻被她自己努力剋制著,不肯流出來。
江岳陽抬頭,看著段斐的眼睛,很久很久,久到段斐終於無法剋制奪眶而出的淚水,久到兩年最艱辛的時光如走馬燈一般從她腦海中閃過:眾人指點、背後議論、果果生病、父母嘆息、相親失敗……她想要的幸福那麼簡單,可是沒有人能給。
江岳陽起身,坐到段斐身邊。他伸出手,把身邊痛哭失聲的女人攬進懷裡,他感受到她纖細的骨,那麼瘦,怎麼能有力量一次拎兩包膩子上五樓?
放在以前,學中文出身且相親無數的江岳陽一直以為,能打動他心絃的場景,或是三月江南溫柔如丁香花的姑娘,或是燦爛陽光下明媚如太陽花般的笑容……他從來沒有想到,轟然撞開他心門的,居然會是一個女人拎兩袋大米上樓的背影。
他不是超人,不想拯救世界。他來到她身邊,想要靠近她,不是出於同情,不是出於英雄主義,當然他知道她要的也不是這些。那麼,他給她的,只能是踏實得大米一樣的關懷與依賴。
他也不年輕了,他深深知道,自己要的愛情,不再是馥郁美酒,濃醇咖啡,甚至不是清香好茶……他只要一碗粥,在風雨大作的時候,果腹、暖心。
或許是他老了。
也或許,是用了三十二年時間,他終於成熟,終於變得有擔當。
(4)
然而,在世俗眼中,一個男人的擔當未必能變成全家人可以接受的喜悅。
江岳陽目前最棘手的問題,已經變成如何跟父母彙報眼下的情況——自己終於戀愛了,替他們消除了心頭大患,可是他看上的女人,離過婚,有孩子。
對一個保守型家庭而言,江岳陽回到位於G城郊區的家裡參加婚禮,和父母一起坐在新郎親屬席。江岳陽的父母每看臺上的新郎新娘一眼,就要瞅江岳陽一眼,嘆口氣,同時擺出一副“你不要跟我說話,我也懶得跟你說話”的姿態。江岳陽哭笑不得,給父親夾完菜再給母親夾,可還是化解不開二老臉上的愁雲。
到最後,還是江媽媽忍不住了,趁周圍人們都忙著吆三河四地互相敬酒,插空問兒子:“你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江岳陽想了想,答:“明年吧。”
江媽媽和老伴驚訝地面面相覷,半晌才異口同聲:“有合適的了?快帶回來看看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場面就混亂了。
先是江媽媽搶著說:“要是忙就算了,我們去省城,我們自己去看看。”
江爸爸激動萬分:“要不要跟親家見見面?她父親做什麼工作的?能不能喝酒?我帶五糧液去!”
江岳陽看看江爸爸,再看看江媽媽,很仔細地想了想才答:“A女,比我大五歲,省屬事業單位工作,前年出過一場車禍,有一隻眼看不見東西;B女,高校教師,也是高幹子弟,身體不好,沒法生孩子;C女,高校行政人員,離婚,有一個女兒,可以改姓江……你們覺得哪個好?”
江媽媽聽得差點沒腦溢血,過了很久才緩過來,語氣哆嗦地問:“岳陽啊,你——你怎麼認識這三個姑娘的?”
“相親啊!相了好幾十個,就這三個還聊得來,”江岳陽攤攤手,“可能是因為我年紀大了吧,跟年輕小姑娘沒有共同語言。這三個閱歷豐富,命運坎坷,我們比較惺惺相惜。”
“猩猩個屁!還猴子呢!”江爸爸怒了,拍著桌子吼,“我好端端一個兒子,怎麼能娶這種老婆——除了大五歲的獨眼龍,就是沒法生孩子的,再不就是直接給人家當後爹的!江岳陽我白養你這麼大啊!”
老頭兒一邊說話一邊低頭彎腰想找點什麼東西揍兒子,江岳陽一看形勢不好,拎起包就往外跑——他爸當年是市體校三鐵教練,就算是個襪子也能準確地扔到他臉上!
多虧坐在同一桌的江岳陽的小姑發現不妙,起身拽住她哥,小姑夫忙著給江岳陽他爸倒茶滅火,二姑夫忙著用身軀擋住江岳陽倉惶逃竄的身影,二姑還要一邊佈菜一邊喚新郎新娘來敬酒緩解氣氛……一場婚宴,終究以新郎親屬席的集體性混亂告終。
回家的路上,江岳陽垂頭喪氣地想:都已經編了如此離奇的相親經歷了,相比而言段斐的條件在三個故事裡還算是最好的……難道是因為自己胡編亂造得太離奇了,所以更加劇了他爸的火氣?
但不管怎麼說,江岳陽可以確定的是:就算他願意給人家當後爸,他爸媽也不會輕易答應當現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