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明明在談一個活人,口氣卻象是在談一匹馬。
“我不需要丫環,卻需要一頭駱駝。”他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如若出門,騎駱駝會比較方便。
這條青石板的長街雖然還勉強行得輪椅,再往前走,便滿處是溝溝坎坎,上坡下坡。
就算是騎著駱駝,他能去的地方也很有限。
“駱駝就貴了。上好的只怕要三十兩銀子。我叫行家去幫你弄一頭,你可以放在我的馬廄裡養著。用的時候牽走就行。”萬員外看著他一副虛弱的樣子,十分同情地道。
“就依你說的,這是三十兩銀子。多謝了。”他遞上銀票,告辭了出來。
房東果然講信用,快到中午時分便派人送來了他一天要吃的菜,還告訴他駱駝也買好了。
他到廚房裡折騰了半晌,打破了兩個小碗,總算是給自己弄了一碟味道不錯的小炒。
好在以前他與荷衣困在那小山村時,他曾做過近十天的飯,遇到難題,還認真請教過辛大娘。
有那份功夫墊底,他總算吹火時沒有燒著自己的眉毛,切姜時沒有割破自己的手,炒菜時沒有讓油濺出來燙著自己的臉。
他這才發現,原來做這些事情並不難。只是在竹梧院裡他從沒有機會去做而已。
接著他便要從井裡打水,去洗了早晨換下的衣物。
井上的轆轤卻遠比他想象的難搖。搖動時必須雙手同時用力,但他雙手一離開扶手,身子便難以坐穩,只能緊緊靠在椅背上。那一桶水在井中晃來晃去,十分沉重,好不易升到了井口,俯身接住時,一隻手卻拎它不動。好不易騰出了另一隻手,不提妨轆轤的搖把卻鬆了下來,他手頓時一沉,吃力不住,只好鬆開,桶便直溜溜地掉了回去。如是三番,他試了七八種姿勢,小心翼翼地計算著平衡,這才將一桶水終於弄出了井面,雙手扶著,腰卻忽然一軟,手一鬆,那桶水便仰面向他潑了過來,將他的半身淋了個透溼。
初春的井水已不那麼寒冷,澆在他身上卻凍得他直打哆嗦。
他只好回到屋內將溼衣服脫下來,換了一身乾燥的白袍。那輪椅的坐墊已打溼了,他只好拿下來,放到火盆上烘烤。
烤完了一面,他將坐墊翻過來,卻愣住了。
坐墊的一角用紅絲線繡著兩個小小的人頭。
繡工粗糙,線條歪歪扭扭,一看而知是荷衣的手筆。
左邊的一個,頭頂上繡了幾根長線,大約是頭髮,旁邊繡著“荷衣”兩個字。右邊的一個,頭頂上沒有長線,卻繡著一個圓髻,一旁是“無風”兩字。兩個人頭緊緊挨在一起,咧嘴大笑,一幅興高采烈的樣子。
他呆呆地凝視地那兩上快樂而簡單的人頭,眼睛一陣發酸。
她一向寫不好那個“無”字,嫌它筆劃太多,寫出來總比“風”字要胖一倍。她也一向寫不好“慕”字,寫出來又比其它三個字要長出一倍。
她還說,那死去的孩子,她起的名字叫“慕容丁一”。雖然前面兩個字筆劃複雜,無法避免,但總算後面兩個字寫起來會省不少勁兒。
他記得自己當時笑著道:“你何不乾脆就叫她‘慕容一’?”
“這個……不大妥罷?她叫‘慕容一’,老二豈不得叫‘慕容二’?我怎麼聽著這麼難受呀?”
他凝視著那幅畫,目光模糊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錯了。
他們在一起的確有很多快樂的時光。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兩年荷衣給他的快樂,遠遠要大於自己前二十年所有快樂的總和。
可是,荷衣也快樂嗎?
她的身世比自己還要淒涼,卻總是一幅勁頭十足的樣子,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快樂。
是的,她是的!
不然她不會畫這幅,希望他們永遠快樂下去。
既然彼此快樂,為什麼不能在一起?為什麼還要想那麼多?
“讀書人總是被高尚的情操所左右,自已佔著個理,便要做聖人。咱們這些沒讀書的土人,便總要受你們的折磨。”有一回荷衣這樣說。
他苦笑。不得不承認,她說的話有時也很妙。
他錯了!簡直錯得一塌糊塗!
想到這裡,他霍然起身,來到門外,帶著輪椅,騎著駱駝,沿著街道的商鋪,酒館,客棧,一家一家地詢問。
“請問這位大哥,昨天可曾見過一位穿淡紫色衣裳的小個子女人?她揹著一個紅色的包袱,腰上彆著一把紫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