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那麼悠然,在心底悄然開出一枝明豔璀目的花朵,牧傾萍低頭用雪白的指尖慢慢地撥弄著手腕上的一串玉珠,那樣一顆一顆溫潤的模樣,光澤流轉就宛若那人微笑時的眼眸,彷彿讓人不能、也不想去抗拒一般,她微微抬首,輕輕籲一口氣,眉目之間依稀有一絲溫柔神往的顏色,說道:“韓煙,我以前和人說過,若是我喜歡,便是尋常人我也嫁,若是我不喜歡,憑他什麼人,也免口休提……”她說到此處,忽然想起父親一直以來的那個冀望,不禁自嘲一笑,眼中卻微見瑩瑩水光,捏住一朵桃花徐徐簪在鬢邊:“韓煙你知道麼,我爹其實,是有意期望讓我嫁與北堂戎渡的,我爹以為我平時跟他關係很好,應該是喜歡他的,況且以他的人物品貌,地位權勢,又有什麼可挑剔的,哪個女子能不喜歡?更重要的是,王上只有這麼一個兒子,日後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我若是能嫁了他,也算是親上加親,對家族的好處不知有多少……”
這些話若不是對著關係極近之人,是決計不會說出口的,更何況沈韓煙與北堂戎渡之間存在的關係?眼下牧傾萍竟然能夠將這種事情也當面對他吐露出來,不作絲毫保留,就實在已是將他當作了極親近的人,但沈韓煙聽了這一席話,心中其實也並不覺得如何驚訝,在這個世上,家族利益顯然高於一切,不要說女子婚姻基本不得自專,即便是男子,也未必就可以真正隨心所欲,只看北堂戎渡當初娶了宋謝二女,不就是一時的權宜之計麼,說到底,就是為了北堂氏的利益,更何況牧傾萍一個女子?即便是公主王姬之流,也是一樣!如果是男人也還好些,若是對婚姻不滿,大不了將人娶來之後,不多作理會也就罷了,眼不見心不煩,照樣可以尋歡作樂,依紅偎翠,可是作為女人卻只能忍受,不得自由,除非是許昔嵋那樣強勢以極的女子,不然,又有幾個能夠把握自己的命運?說到底,只因為是你是女子,是弱者!
想到此處,沈韓煙一時也無話可說,此時北堂佳期在他懷裡待得有些不耐煩,便纏著青年,含糊不清地道:“阿爹,露兒去玩……沈韓煙見狀,便彎腰將她放到地上,叮囑道:“不準亂跑。”北堂佳期哪裡還管這些,雙腳一經觸地,便頓時撒歡兒跑了,沈韓煙招一招手,遠處幾名路過的宮人會意,連忙朝著北堂佳期走過去,小心看著她不要磕到摔著了,牧傾萍眼見她這般無憂無慮的小女孩模樣,豐麗清豔的面龐上情不自禁地閃過一絲片刻的羨慕之意,但立時就又消弭殆盡了,有些悽清的意味,自袖中取出一柄象牙團花小扇,徐徐擺弄著,道:“是啊,看起來我和北堂戎渡確實還挺要好,但我知道他並不是像男人喜歡女人那樣喜歡我,而只是把我當作親戚——他的表姐罷了,而我,也從沒想過作他的女人……是,他哪裡都很好,好得叫人嫉妒,可我卻偏偏就是從來沒有旁的想法,又能怎麼辦?”此時牧傾萍眼中忽然多出了幾分旖旎溫柔之色,面上依稀浮起一分的紅暈,鬼使神差地道:“我有自己喜歡的人……”
連天不斷的淡淡白雲閒閒飄悠在天際,似乎莫名地生出一種令人安詳的力量,一見之下,就連心神也能夠逐漸地沉靜安穩下去,沈韓煙聽到這裡,自是本能地微微一怔,他下意識地看向了面前的韶華美麗女子,卻發現對方此時的目光十分奇異,簡直溫軟得能幾乎能夠沁出水來,這種眼神其實很有些熟悉,不過,究竟是曾在哪裡見到過?他一時間百思不得其解,卻只見牧傾萍似乎遲疑猶豫了一下,半晌,才好象是豁出去了一般,同時面上又有一分含羞帶怯的顏色,以團扇半遮了麗容,低聲徐徐說道:“我不信……你當真會一點兒也不知道。”
心下突然就這麼微微一震。一瞬間沈韓煙猛地就好象想起了什麼,心口位置突地一驚一跳,他已經記起來了,這種眼神,就連北堂戎渡也沒有,他只有曾經從殷知白那裡,才見到過!
一時之間彷彿石破天驚一般,沈韓煙是何等心性聰慧通透之人,已然明白了過來,隱隱約約地清楚了什麼——是的,他其實已經不止一次地察覺到了牧傾萍偶爾有些飄忽的神情,但他卻從來沒有真正注意過,亦不曾放在心上,甚至從未往某處想過,但如今細細思量起來,卻一件一件,皆是歷歷在目,方才牧傾萍言談之間所說的那個人,他已經猜到了究竟是誰……
彼時滿地都零散著溫柔的落花,沈韓煙心底一震,卻是別過了頭去,避開了對方望過來的微灼眼光,這才微微抬眼,心下一時似乎是很有些亂,牧傾萍眼望著他,眸光灼灼發亮,心口忽然有些怦怦跳得厲害,只覺得嗓子裡好象有什麼堵得慌,不知道究竟是因為緊張還是別的什麼,她從來不缺乏勇氣,不過此時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