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加厲害,但是他的精神卻更旺盛,就彷彿是一個流落他鄉的人一旦快要回到他的家裡那樣高興,他的那匹馬也很怪,一到這裡,蹄子踏上了這荒涼的鋪滿黑沙的地上。卻更像飛能做的了,韓鐵旁的烏煙豹倒不行了,簡直疲憊得要趴下。
當走到安西州,次日宿於敦煌縣,一進了旅店,病俠卻又連聲的長嘆,吃飯以後,韓鐵芳聽他口中自己撈叨著,說甚麼:“十九年前……”又說:“寶劍自玩,花月自賞,勿與他人,徘徊惆悵。心應如刀,智應如水,森嚴明澈,不為俗累……”
韓鐵芳既生疑、又好笑,以為這病俠還是個有很多牢騷的詩人呢。好好歇了一夜,次日午後就走出了玉門關。初夏的天氣,不料此地竟很冷,有一群拉駱駝的人都笑著嚷著由地下揀了碎石頭,打那關門口的一塊兀立的大石。韓鐵芳覺得很奇怪,剛要向病俠詢問,病俠在馬上急急地揮鞭,催他說:“走吧!快走吧!”
韓鐵芳只得又催著馬趕上,回首笑指著那塊倒楣的大石頭,問病俠說:“那些人是怎麼回事!何必要打那塊大石頭呢?”病俠搖了搖頭,又咳嗽,馬卻行得更急,並不答話。
韓鐵芳真覺得有些神秘了,而向四下看去,只見樹木極少,北邊是一片黑色的沙地,一望無邊。
南邊是碧綠的草原,也跟海似的那麼浩蕩寬廣。而西北角有一條寬長的曲線,銀光燦爛,高浮於空隙,說它是雲、卻又不見飄蕩,說它是山,可四周皆是蔚藍的天色。韓鐵芳又不由得要問了,而這次病俠卻回答他說:“那就是天山,山頂上有常年不化的雪。”
韓鐵芳覺得這真是奇景,但越走奇景越多,草原裡有些白色的,遠望著像是饅頭又像是墳似的東西,有一縷縷的炊煙從那邊散出。
韓鐵芳又覺得奇怪,但病俠已看出他的神色來了,不等他問,就告訴他說:“那是“蒙古包”。”
韓鐵芳也不曉得蒙古包是其麼。再走路越曠闊,並且這不像是正經的驛路,而是一條偏路,除了遇見三個騎著駱駝,這麼熱的天還穿著大皮襖的,抽著旱菸袋的人之外,就只見天空盤旋著無數只惡雕,嗤嗤的怪叫,看那樣子像能將人馬都由地上抓走,真可怕。而草地裡一種跳著像小鹿似的沒有椅角的東西,也是成群無數,韓鐵芳又向前看看,真不知走到哪裡才算盡頭,何處才是病俠的家,才能見看那位少年豪傑,也許是個人事不知的愣小於。他也顧不得再說話了,只是跟著走。
到傍晚時,由病俠領著他穿走過草原,繼繼地行走,來到了一個沙土坡的後面,居然在這裡看見了一片土牆,兩間小土屋。屋裡點著燈,比黃豆還大,昏黑得令韓鐵芳想起在洛陽時瘦老鴉的那個“鬼洞子”。二人下了馬,病俠就先咳嗽。韓鐵芳向屋裡看去,就見屋裡擠滿了十多個人,屋子後面還有個圈,裡面大概是停留駱駝跟馬的地方。病俠咳嗽完了之後,就一邊喘著氣,一邊走近那個窗前,同裡面說了一句話。
韓鐵芳因為只顧了看著這個地方納悶,卻也沒聽清楚他所說的是其麼話。裡邊大概有人答覆了一句,病俠可就立時生起氣來,拿鞭杆擊著窗戶怒喊說:“不行!不行!”他的那窄而啞的喊聲,真叫韓鐵芳聽了都有點害怕,把裡邊的一個人也嚇得趕緊跑了出來,這人是矮個子,很老,赤著脊背,說話是山陝一帶的口音,連說:“別生氣!別生氣!老爺!大王!你聽我說!這回同不得上次你來的時候,那天天還早,沒有這麼多人,這回天晚了,你老人家進屋來也是受苦。”
病俠依然生氣說:“別費話!你給我地方就是。”
店主人說:“騰地方行。”
向屋裡說著:“騰騰地方!”又說兩三種別的話,說了一陣,裡面亂紛紛說話的一些客人們,一聽這店主說的話,就彷彿接受了命令似的,立時亂紛紛的讓地方。
韓鐵芳把馬匹俱交給了那店家牽往後圈去,此時他的胳臂已然不怎麼痛了,耳朵更早好了,但身體覺得很熱。他挾著病俠和他的一共兩口寶劍,兩隻包裹,還不禁吁吁氣喘著。向病俠說:“屋裡的人太多,擠得太熬了!我想咱們還不如叫店家找張席來,鋪在地下,就在外面歇息吧!”
病俠卻向他擺手,說:“在外邊不行!你看屋裡那些人,難道都不怕熱?但是他們全都不敢在外面睡。”言時的態度似是非常嚴重,倒使韓鐵芳很驚訝。
隨病俠進了屋,只覺得一股穢氣撲耆鼻子,更為氣悶。土壁上那盞燈光,如眯著一隻小眼睛,看牆角蹲著的地下臥著的,是些種族不同的人,有的光著脊背,頭上可纏著白布,有的又穿著大皮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