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7部分

馮老太太卻又跪下了,叩首頭,哭得更是厲害,她簡直把韓鐵芳看成了神入,當作了救星,不知她是聽誰說的,知道韓鐵芳的武藝高,本事大,惟有這位大爺才能將她的兒媳婦救出,讓她的兒子把所有的氣出了,她一面央求,一面詳述戴閻王在本地的勢力,及所作的欺人枉法、強暴之事,她陳說得極為悲慘,瘦老鴉聽著雖然也嘆了兩聲氣,可又有些皺眉,並警告韓鐵方說:“這件事情你若管了,可就把西路的好漢盡皆得罪啦!……”

韓鐵芳卻義憤填胸,又把這位老太太攙起,說:“老太太你不要著急了。我雖也是個平常的人,但我最看不慣這樣的事,我能幫你忙,我可先得到你的家裡去看看,只要事情屬實,我就必去找那戴閻王,替你去理論,救回你的兒媳來。”說著,吩咐毛三:“將馬再牽回店裡去吧。”

毛三卻吐了吐舌頭,又想:以我們大相公的那幾下武藝,一定不怕板王爺,反正,這件事大概當天也辦不清楚,我先回到店裡好好地睡個覺去吧。瘦老鴉先是發了一個怔,便也不言語了,只由著韓鐵芳隨同那老太太走去。

老太太原來是住在鄉下,她老態龍鍾,腳既小,又沒柱著柺杖,走起路來很是艱難,韓鐵芳就如同是她的兒子一般,恭謹地攙扶著她,向著那綠草迷漫的小徑走去,老太太一邊感謝著這位俠義的大爺,一邊遠流著淚,並且忿忿地重述她家中的慘遇。莽莽的綠色草,遠處焦黃色的山,青天上有鴿子在飛翔,發出哨子一般的叫喚,那種猙獰兇惡的樣子,彷彿是這位老太太口中所述的戴閻王。

原來這個老太太的兒子馮老忠,今年二十四歲,是個極誠實樸厚的人,由他父親給遺下了一份手藝,就是會拿小刀兒刻出花樣子。他父親在世時就收留下一個孤女,名叫荷姑,作為童養媳。荷姑的容貌不像是個鄉間女子,就是城中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沒有她那麼柔秀俊美。蓬門茅舍掩不住她花一般的姿容,布衣淡妝愈發顯出她天生麗質。馮老忠那老實的樣子,會有這麼好的童養媳,實在是不配,凡是看見過荷姑的人,對他們全都亦羨慕,亦嫉妒,而荷姑卻同馮老忠的感情極洽,婆媳之間的親愛也宛如母女,只是因為荷姑雖然到了應作媳婦之年了,可是馮老忠的手頭還沒籌劃好錢,若是沒有錢,不能熱熱鬧鬧地辦一件喜事,馮老太太又覺得怪委屈人家孩子的。因此雖在一塊住著,但沒有圓房,夫妻二人仍然是兄妹相稱。

荷姑每天在家中拿白紙,以小刀,鏤刻花樣子,刻得雙雙的蝴蝶、對對的鴛鴦、並蒂蓮、交頸鳳,她刻得都是特別的細緻玲攏,一般婦女買了去,照著繡在鞍上,紮在裙邊,都格外的顯出美麗、好看。因此馮老忠的花樣是出了名,買賣非常的興旺。別人問他說:“憑你這兩隻又笨又粗的手,也會刻出這麼好的花樣子來嗎?”他就搖搖頭說:“不是我刻的,是我媳婦給刻的。”所以漸漸地,馮老忠的“媳婦”也就出了名,可是城裡的人,還都只知道他媳婦的手巧,至於模樣兒多麼美麗,只有同村的人才知道,而同村中又除了撿糞的,就是趕腳的,很難與城中的大戶人家接近。

馮老忠是每逢一四七,二五八,這六天是進城裡去賣,三六九那三天是串附近的鄉村。每逢初十或二十,他歇工,在家裡幫忙未婚妻預備貨物,他的生活是極有規律的,他老孃跟未婚妻的腦子裡都有一本黃曆,初幾、十幾、二十幾,這個月是大建小建,都時時提醒他,從來沒有弄錯過,他的腦子裡又像是有個鐘錶,甚麼時候背著貨匣子出門,甚麼時候回家來,都是準確極了。

有時村裡那棵老柳樹的影子斜了,西邊遠處山後已起了紅光,群鴉掠著樹叫,鄰居的炊煙都已嫋嫋地升起,馮老忠可不知在哪兒耽誤了時候,還沒有回來,他的母親總是倚門而望,荷姑拿著小刀兒刻紙,也時時地發呆,都安不下心去,直待馮老太太看見兒子回來了,走進村來了,她回首向屋裡喊了一聲:“回來啦!你快燒飯吧!”荷姑才把一顆懸蕩的心落將下去,她急忙忙地將一張一張又白又薄的花樣子紙,和已鏤成的、未成的,分別地,清而不亂地,裝在拿布做的各種夾子裡,壓了起來。把幾柄小刀都拂拭一遍,收起,炕上的碎紙屑也都掃在一邊。然後她穿上小鞋下了炕,在院中抱了柴,跑到婆母的屋裡去升火。

她的婆母跟她住在一屋,外間就是一個灶臺,至於她做花樣子的那個單間,白天是她的工作室,晚上是她丈夫睡的,而將來那也就是他們的新房。她的夢魂裡時時留戀著那屋子,她惟一的希望,就是將來移到那屋裡去住,那屋裡很乾淨,一點菸也不讓飄進去,怕薰壞了花樣子的紙。這屋裡卻是灶門裡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