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句什麼話?”“你關心?”陳樵銳利的盯著他。“你已經有了殷采芹,何必去在乎蘇燕青說你什麼。”
“我不是在乎,”書培勉強的說:“我也是好奇。我想知道一般同學對我的批評。”“她的批評可不能代表一般同學!”陳樵微笑著說。
“到底她說了句什麼,別賣關子了!”書培不耐的。
“她說──”陳樵抬頭看看天空。“喬書培這個人可真性格,別人不敢做的事他全敢做!”他垂下眼睛來盯著喬書培:“聽她的口氣,對你這事非但沒有敵意,倒好像挺欣賞的!所以,你大可不必顧慮蘇燕青對你的看法,而拒絕蘇教授那個工作。”喬書培沉吟的低下頭去,有些心動了。
“我想,”他說:“我要考慮一下。不過,我先還要去家教中心問問。”黃昏時分,喬書培回到了家裡,又渴,又餓,又累,又熱,又煩躁,又失意,又落魄。口袋裡只有兩塊錢,早上離家時,本和采芹說了,要帶錢回家,誰知公費沒發,想問陳樵借,又在一頓吵架下,弄得無法開口了。今晚要斷炊,他想,他知道昨天米缸就沒米了。這個年頭,居然還有人窮得沒飯吃,他又有種自嘲的心情,是啊,正像陳樵說的,他是個沒有適應能力,沒有生活能力,沒有工作能力的人,這種男人,怎麼值得女人垂青?采芹啊采芹,他心裡低喊著;你還不如跟了那個姓狄的王八蛋,最起碼他會讓你豐衣足食,珠圍翠繞!走進家門,他揚著聲音喊:
“采芹!”沒有人回答,四周靜悄悄的,小屋內盛滿了一屋子的沉寂,遠處的天邊,又是彩霞滿天的時候。他四面找尋,為什麼采芹不在家裡等候他?同居以來,這是從來沒有的現象!他有些不習慣,推開臥室的門,他再喊:
“采芹!”仍然沒有人。小屋很小,幾個圈子繞下來,他就知道采芹根本不在家了。這些日子,采芹也奔波著在找工作,但是,也只是到處碰壁而已。這年頭,到底社會上需要怎樣的人才?能逢迎的?能適應的?能花言巧語的?如果當晚他對那個孫太太換一篇話呢?他站在小屋中,自言自語的說上了:
“孫太太,您的兩位少爺都是天才,只是現在的通才教育害了他們,升學主義使他們無法自由發展,太可惜了!您看,他們都有幽默感,狗得摸臉,狗得一吻寧,狗得來,狗得拜……”他住了口,猛力的拍了一下桌子,罵了句:
“真他媽的!”罵完了,他自己也怔了怔,怎麼?自己越變越粗野了,從小,三字經就被禁止出口的。嘆口氣,他走到廚房裡,想找點水果,菜籃裡空空的,鍋裡空空的,櫥裡空空的,桌子上空空的……他咬咬牙,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媽的四大皆空!”怎麼又是粗話?而且越說越自然了?他搖搖頭,百無聊賴的倒了杯冷開水,一口氣灌了下去。放下杯子,他心煩意亂的在室內兜著圈子,采芹,你滾到那兒去啦?采芹,我警告過你,我回家的時候,你必須在家中等著!他越來越煩躁,越來越不耐。小屋內像蒸籠,熱得人渾身大汗,他脫掉襯衫,只穿一件背心,拿著扇子猛扇。熱,熱,熱,這烤死人的熱!“我們不怕冷,也不怕熱!”她說的。她是傻瓜,她是白痴!只有傻瓜和白痴才不怕冷又不怕熱。他坐在窗前,開大了窗子,面對著滿天彩霞。美啊,彩霞,迷人啊,彩霞,但是,我現在願意用你來交換一杯冰淇淋。想到冰淇淋,他用舌頭舔舔乾燥的嘴唇,這才覺得自己飢腸轆轆。
陽臺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推開了。采芹飛快的跑了進來,額上全是汗珠,面頰被太陽曬得發紅,她穿了件薄薄的小花洋裝,背上被汗水溼透了,貼在身上,她一下子就衝到他面前。“對不起,我出去了。”
“你到那裡了?”他瞪著眼睛。
“去找工作啊,後來又去雜貨店找老闆娘賒東西啊,那老闆娘不肯賒給我了,我們已經積欠了她一千多塊錢了!”她望著書培:“你借到錢了嗎?”
“沒有!”他悶聲說:“我根本沒去借!”
“哦,”她怔了怔,遲疑的看著他,眼底盛滿了疑惑。“你……你不知道家裡沒錢了嗎?”她結舌的問。
他陡然爆發了,用力的拍了一下窗臺,他直跳了起來,大聲的說:“錢!錢!錢!你腦子裡只有錢!見了面,你一句噓寒問暖都沒有,就跟我要錢!我每個月的公費都交給你了,你為什麼不省著用?借錢,借錢,借錢!你以為我有多厚的臉皮去一再向人借錢!”“她倉皇后退,睜大了眼睛,驚惶而痛楚的望著他,微張著嘴,她欲言又止。眼底深處,有一種不信任的,受傷的,難堪的,幾乎是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