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庸沉默了半響,最終吁了一口氣,他釋然了。
其實從皇家園林五娘捨身撲向他,救他於虎口之下,這段日子以來,他就陷入了掙扎。
五孃的機緣,他搶不走,五孃的造化,他也奪不去,一直的堅持,不過是為了爭那口氣,姨娘對他解釋之後,他心中的疙瘩消失,回頭再看,又覺得好笑。
五娘在恆源祥遇上打砸、在重九祭祀大火上遇到危險,他當時都是下意識的去擔憂五娘、保護五娘,嘴上說什麼要搶奪五孃的一切,身體卻比誰都誠實。
這樣的他,談什麼讓五娘好看,原來在他骨子裡,兩輩子的兄妹之情一直沒有變。
是他想左了,是他蒙上了自己的心,才會看不清真實的自己。
想明白之後,姜伯庸就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了,枷鎖除去,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楚姨娘立時就感覺到兒子有了不同,她認真仔細的端詳著兒子,見他隱約帶著的陰霾盡去,心中也放心了。
她只盼兒子不要行差踏錯,有家才有根,有兄弟姐妹幫襯,才會走得輕鬆。
“姨娘您放心,五娘是我妹妹,當然不會讓她傷心。”姜伯庸似是承諾的道。
楚姨娘嘴角彎了彎,“五郎是個好哥哥,姨娘一直都知道的。”
她站了起來,“日頭不早了,姨娘要回去了,你自己用功歸用功,可要注意身體。你祖父受了傷,多去探望他,見不了他的人,也要儘自己一番孝心。”
姜伯庸也跟著站起身,躬身應道:“是,姨娘放心,五郎省得。”
楚姨娘上前,理了理兒子的衣領,而後輕輕抱住了他。
姜伯庸渾身一僵,傻了般任由姨娘抱著,他感受到自己頭上多了一隻柔荑,在輕輕撫摸他,耳邊是姨娘從未有過的溫柔之聲,
“五郎,姨娘不求你與五娘比,也不求你大富大貴,惟願你一生平安喜樂,福壽安康,你要好好的。”
姜伯庸慢慢伸出手,僵硬著、小心翼翼的回抱著姨娘,用力的感受著姨娘身上傳來的疼愛之意,用心的記住了這種感受,片刻之後,他輕輕退出了姨娘的懷抱,他充滿自信的對姨娘道:
“姨娘你放心,五郎就是比不過五娘,卻不會比其他人差,您等著,日後看兒子為您爭一份榮華富貴回來!”
楚姨娘一笑,“既如此,姨娘就等著五郎讓姨娘榮華富貴加身的那一天了。”
。。。。。。
送走了姨娘,姜伯庸來回踱步好幾圈,等阿志回來與他說五娘子回了梧桐苑之後,他立時就去找五娘。
“五哥是不是長了一個特別靈敏的鼻子?這是又聞到我做的果茶,特意來討茶喝的是不是?”
姜元羲眨巴了兩下眼睛,手上動作不停,給姜伯庸倒了一杯果茶,“五哥嚐嚐如何,若是好喝,我明兒就做給祖父喝。”
姜伯庸失笑,“原來是讓五哥做個卒子,試試你新做的果茶。”
姜元羲催促道:“快嚐嚐,好不好喝?”
在她眼巴巴的注視下,姜伯庸慢慢將一杯果茶喝完了,這才慢吞吞的道:“很香的果香味兒,挺好喝的。”
“那是,就這麼小小一壺,我放了許多瓜果進去呢。”
姜元羲又給五哥續了一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這才道:“五哥可是有事?”
姜伯庸放下茶盞,環顧左右,正色道:“是,五哥有事來找你,此事要緊,你先屏退左右。”
姜元羲吩咐一聲阿方,又大開房門,不虞有人偷聽,輕笑道:“五哥這般鄭重其事,五娘都好奇了。”
“五娘如何看待當今天下大勢?”姜伯庸鄭重的問道。
姜元羲怔忪,見著五哥的神色很認真,她也端正了身子,“當今天下,看似穩固,實則就如被螞蟻鑄空的堤壩,只要一場洪澇,就會毀於一旦。”
姜伯庸眸中閃過精光,果然,五娘能有上輩子的成就,見識比尋常人都要看得遠,要不是他重來一世,絕不會認為陳氏皇室會大廈傾倒。
然而他還是想更加清楚的知道五娘為何會做出這樣的判斷,“五娘此話何解?”
姜元羲也不隱瞞,“都城乃天子腳下,然都城百姓尚且做不到每日吃用白麵、雞蛋,更不用說都城之外的百姓們。
遠至同谷那邊的陰平縣,據說一般的窮苦百姓,一個月才能吃上一頓肉,近幾年風調雨順,收成極好,何以百姓竟過得這般窮苦?
無外乎苛捐雜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