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臭屁高傲的小鬼,如今卑微低賤的囚奴;當年眾□讚的少年英華,如今落魄乞憐的中年男子……命運總是如此的奇異詭譎,時時刻刻等著顛覆你人生的信念。
夏翎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猶豫,毫不費力地將夏衡早已瘦成皮包骨的身體扶起來。
抬頭的時候,對上曲臨淵深邃如海的眼睛,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夏翎,彷彿斬釘截鐵般道:“你找其他醫者又有何用?這裡根本沒有人能救他。”
夏翎輕聲回答,扶住弟弟的手卻沒有半分鬆開:“我知道。”
曲臨淵垂下的雙手無意識地緊拽住,聲音清冷如珠玉相擊:“你便是再怎麼想救他,我也是不救的。離開這裡,他絕對撐不過兩個時辰。”
夏翎微微笑了笑,淺淡的笑容沒有一絲敷衍和勉強,黑亮的瞳眸一瞬間如日月星辰般閃爍明亮,晃亂人的心神:“我知道。我只是,習慣了先盡人事,再聽天命。”
夏翎不再說話,獨自一人背起昏迷中依舊用不同語言低吼呢喃的夏衡,在數人注視下,步伐堅定地往門口走去。
二公主狠狠一跺腳,衝上前一把拽住夏翎,尖聲道:“你這個白痴、混蛋、賤人!你簡直比雪峰山上的臭青牛還要固執愚蠢,不過是個可惡的囚奴,連先生都說不救了,你為什麼還非要救他?”
二公主說著聲音竟微微哽咽,眼眶也溼熱發燙:“你還為了他罵我,為了他質疑先生的醫術!你混蛋!難道我們都沒有他重要嗎?”
夏翎有些頭疼地看著眼眶通紅的小公主,嘆氣道:“這不是誰重要的問題。如果今天受傷的換做是你或風佑阿修,我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一定會救你們。”
“我背上的這個人,與我並沒有什麼深厚的感情。”夏翎回頭看了一眼,苦笑道,“可是,他名叫夏衡,是我的親弟弟。”
二公主瞪大眼睛,緩緩鬆開了拽住她的手:“他……他是你弟弟?”
夏翎點了點頭,隨即又正色對小公主道:“撇開他是我弟弟這點不談,就算今天身受重傷的是個陌生人,只要他不是十惡不赦罪不可恕,我一樣會救他。區別只在於,救你們我會豁出性命;救他們,我只會盡力而為。”
二公主退後一步,沾了些許淚水的臉頰微紅,扭著手指嘟囔道:“別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高興,誰……誰稀罕你豁出性命救啊!”
風佑在一旁噗哧一聲笑出來,舉手道:“二公主,你不稀罕,我可稀罕的緊。”
夏翎笑著按了按胸口,不知為何,雖然是在這樣弟弟生死垂危的時刻,她卻覺得胸口被填得滿滿的,溫暖充實,彷彿已經沒有了三年前的孤寂和迷茫。
想笑的時候,可以笑;憤怒的時候,可以發火;難過的時候,總會有各種各樣的人安慰她。
這是個陌生的世界,卻也是個全新的,善良的世界。也只有在這樣獨特的世界裡,她才能做回原來的自己,學著不斷成長,不斷變強。
夏翎就這樣微笑著轉過身,背上的男子彷彿輕如無物,然後,她聽到了曲臨淵清雅如歌潺潺如水的聲音:“你將他放回去吧,我救他。”
夏翎腳步一頓,轉過身非常詫異地看著他,隨即連連搖頭道:“我不是要逼你救他。”
“你是!”曲臨淵從儲物鐲中翻了許久,翻出一把大約五寸長的刀丟在桌上,冷著臉道,“因為我方才已經從你那裡取了報酬,所以你認為我欠了你的。你故意在我面前帶走他,還說要去找其他醫者盡人事,你就是在逼我。”
夏翎微張了嘴,聽著容顏俊秀光彩照人的男子冷冷控訴,當真是萬囧難以表述她此刻的心情。
風佑湊近了她奇道:“先生從你那取了什麼報酬?”
夏翎:“……”
曲臨淵望向一旁目瞪口呆顯然被嚇傻了的胖戰士紙音一眼,淡淡道:“你將那個討厭的傢伙提過來,記得別碰到他胸腹部位。”
“風佑,你去找些針線,線越細越好。不用急,半個時辰內回來他都死不了。”
頓了頓,他又看向二公主,斬釘截鐵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藥,十息之內讓他閉嘴。”
事情的急轉直下,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更無法做出反應。
夏翎愣愣地看著被曲臨淵指揮的眾人忙碌穿梭,藥房中眨眼只剩下他們三人。
曲臨淵神色平靜地看著她,如細瓷美玉般的臉在藥房通明的燈火映照下晶瑩剔透,似有融光。
夏翎恍惚地覺著有些晃眼,抬頭問:“那我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