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檀越既然早知老衲名姓,卻又怎地還要詢問呢?”
古曉眉冷酷而平淡地答道:
“世人多詐,不是太過狡獪,就是太過矯情,再不就是魯愚蠢笨之流了,多問一遍總比上當好些!”
“女檀越莫非還對老衲懷有戒疑之心?”
“當然!”
姑娘這“當然”二字,冷地竟連絲毫熱氣都沒有,正像是臘月下旬的天氣——乾冷。
梅傲霜此時竟也不由地一凜,但是他卻說不出來凜懼的道理。
忘我和尚聞聲全身一顫,激動地問道:
“何故‘當然’?”
古曉眉淡然說道:
“人有兩種處世待人的態度,一種是他根本上信任任何一人,當他發覺對方實在不可信任的時候,他才不再信任這個人,但卻可以原諒這個人,直到一而再地使他無法再去原諒的時候,他方始死了那條再和這個人來交往的心。
一種是在根本上對任何人都不信任,然後在交往上堆積了日月和事實之後,他自然的能夠知曉誰是他可信任的人,才開始漸漸相信對方,但他仍然並不是十分信任這個他已認為可以信任的人,直到他處處再也不找到不能信任對方事實的時候,他才全心全意的相信這個人!”
忘我和尚很快地接話問道:
“女檀越,這兩種作人的方法似乎並無不同呀?”
“哼!太不相同了,前者一生不知道要吃多少次虧,上多少次當,但是後者卻能一點點虧都吃不到,當然更不致於上人的當了。
尤其結局也相差何止天地,前者最後必然能夠得到知己的朋友,而後者不是孤獨一世就是淪落不堪的境地!”
“老衲願聞這不同結局的道理,女檀越可肯示知?”
“前者待人不疑,心地坦蕩,正氣浩然,自有同義之友精誠相結肝膽相照,可共生死。
後者失仁失義薄悻待人,自然難結禍福相共的良朋,天性刻薄之人,雖至親骨肉亦必懷具二心,晚年難免孤獨之苦。
設若此等人物遇上比他還要狡詐聰明的同類,處處小心,時時謹慎,所行所為看似誠實無欺,實在卻係為了堅強對方的信心,久之得其全部信心之後,方始行騙,如此則小者財貨盡失,大者生命斷送,是故此等人物後果難逃孤獨或不堪!”
梅傲霜聞言低籲一聲,他未曾想到表妹的識見和城府是如此之深!
忘我和尚卻在高誦一聲佛號之後,低低地問道:
“女檀越是這第一種?”
古曉眉冷冷地答了一個“不”字。
“然則女檀越是那後一種人?”
“不!”
姑娘仍然回答了個不宇,聲調冰冷。
“老衲已然莫測女檀越此答之高深了。”
“我是第三種人。”
“女檀樾適才聲言,世人只有兩種待人……”
“不錯,但是並不包括我在裡面。”
“如此說來老衲有些聆悟,女檀樾似是有心再創出一種待人處世……”
”不錯!”
“老衲想來,必然是介乎那兩種人性之間的一種了?”
古曉眉卻冷漠而無情地說道:
“目下談之過早,不便相告。”
“女檀樾總不至因環境變作冷酷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