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我對面的男子脫下了鮮紅色的護肩，胸口也沒有佩帶紅色的珊瑚珠串。如春季剛剛開始生長出的嫩芽般，顏色青蔥的草色長髮披散在白色的，沒有太多花紋存在的白色法袍上，令這位教皇陛下的氣質頓時柔和了許多，彷彿他只是一位知識淵博的學者，而不是站在聖域頂端叱吒風雲兩百餘年的王者。

那個男人嘴角卻掛著風輕雲淡一切如常的微笑，半點看不出來他到底是怎麼想的。他的表現令我雖然吃著美味的食物，卻怎麼也嘗不出好壞，只能為著今天和海後的約定忐忑不安。

嚥下口中的食物，我實在無法再按耐下去，深吸了一口氣，放下餐具，準備把話問清楚。

無論是斥責還是憤怒，哪怕是告訴我我的行為令他對我無比失望……想到眼前的男人會對我說出這樣的話，就讓忍不住瑟縮，但即使——即使真地會這樣……那也比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受煎熬好啊！

“史昂老師……”

我有話想和你說。

正想開口，卻被對方一個虛按的動作所阻止。

“雅典娜，聽米羅說你在日本的時候請了一個希臘廚師，所以我今天讓人做了正統的希臘料理，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第一百二十章

“那麼，你有什麼話想和我說呢，雅典娜？”

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青色長髮的教皇陛下嘴角終於又帶上了他一貫的那種雍容高傲中隱隱夾雜著一絲輕蔑的表情。這讓我感覺鬆了一口氣，畢竟比起之前進餐時，彷彿是面具一樣的客氣，還是現在的態度更讓我習慣一點。

但所謂的放鬆也只有一瞬，對上他那雙看不出情緒的緋色眼眸，我又很快緊張了起來。

“很抱歉打擾了你工作的時間，史昂老師，但今天下午我和米羅在米洛斯島上的一個海灘遊玩的時候，很偶然地遇到了海界的海後——安菲特里忒。並且和她達成了一些協議，我想我必須把具體的情況轉述給你聽一下。”

我不是那種很有勇氣的人，所以即使在剛剛進餐的時候已經花了很多精神在組織語言上面，事到臨頭依然發現自己不知道怎麼開口。

努力保持平靜地深吸了一口氣，我儘量以公式化地格式，把自己想說的話套進去，以免得在眼前的這個男人，聖域的教皇陛下面前表現地太過失敗，損害了女神的形象——雖然我一直認為在這個活了二百多年，年老地可以成精的教皇面前，我從來不存在什麼威勢可言。但即使彼此都心裡清楚，有些東西還是要努力地去維護。

“如果是這件事情的話，米羅他在我回來後已經彙報過了。”

他淡淡地道，並沒有因為從我口中說出的海後的名字而有所驚異。

“不過當時米羅並不坐在我身邊，海後到底和我說了些什麼，恐怕他是不清楚的。”

坐在史昂的對面，他書桌前的椅子上，我的上半身保持著端正的姿勢；然而由他的角度，視線看不清的雙手放在腿上，卻因為緊張而不由自主地抓著腿上的裙襬。

按照西方人的觀念，說話的時候眼睛應該直視著對方，這樣才是最正確的，表示對對方的尊重的表現。

但明明知道這一點，我卻不能做到。

也許剛剛開始的時候我還能冷靜地直接注視著史昂，但隨著對下午我和海後達成的協定的敘述，看到那雙緋紅色眼睛中偶爾略過的不知名的神采，我終於還是無法在支撐下去。

我的表現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他是不是正在心裡覺得我很愚蠢？

是不是真的覺得我讓他失望透了？

思緒一片混亂，我只能勉強將視線固定在他的的嘴巴的位置，竭力讓自己把精神投注在和他的交談上，而不是胡思亂想。

把下午和海後的談話用第三者的角度，不滲入主觀意識地轉述了一遍，我最後總結道。

“雖然……名為海後，但我看安菲特里忒對波塞冬的感情並沒有達到讓她放棄海界的權利的程度……”

“雅典娜。”

終於把話說完，我不由暗地裡吐了口氣。正下意識地想拍拍自己的胸口，彷彿在細細思索著什麼的史昂突然開口道。

我抬頭，微怔地眨了眨眼。

“在你看來，海後會不會為了揭開波塞冬的封印，而假裝和聖域簽定和約？”

我微張開嘴，然後在那雙緋紅色的眼睛的注視下又重新閉上，遲疑了片刻才以略帶了兩成推測的口吻回答道。

“不——我想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