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得定,才是有用之學”(臨終遺言)。至於一介書生,親臨行陣,而每每克敵制勝的原因,他總結為:“無他,熟讀《大學》‘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數語,盡之矣” 。左宗棠不佩服羅澤南的理學,但是極為佩服他這種不學而能、觸類旁通的軍事天賦 。塔齊布是湘軍名將,咸豐四年七月,曾經在岳陽和羅澤南合作,與太平軍進行遭遇戰。他本是瞧不起羅澤南這類“儒將”的,但是這次合作,改變了他的看法。當日,羅澤南和弟子李續賓率領一千人守護嶽州大橋,太平軍前來攻奪的軍隊卻有萬人之多。羅澤南從容排程,派五百人守營,五百人迎戰。前敵五百人又分為三路,每路不過一百多人,但是主攻、旁擊、抄尾,井井有條。就憑這種佈置,竟然數戰數捷,力保大橋不失。此後,塔、羅並稱,就再也沒人輕視湘軍裡帶兵的書生了。 王錱是曾國藩的老鄉,又是羅澤南的弟子。他長相“清癯”,但是“聲大而遠”,語速極快。師徒們圍坐講學,一旦進入自由討論時段,就只聽到他的大嗓門唧唧呱呱,滔滔不絕,別人根本插不上嘴。羅澤南不止一次的對他發脾氣:“璞山(錱字)盍少休,讓吾儕一開口乎?” 王錱這才自笑魯莽,把“話語霸權”交還給老師。他嗓門大,志向也大,十四歲就提筆刷牆,寫下一段豪言:“置身萬物之表,俯視一切,則理自明,氣自壯,量自宏”;用大白話表示,就是崇尚力量,不為人下。這種性格,和他老師那種帶有腐儒氣味的性理之學大不相同,既成就了日後他以一己之力防衛湖南的功績,也造成了他和曾國藩共事過程中產生矛盾,乃至決裂。 一開始,曾國藩很欣賞王錱這位充滿激情的血性男兒,稱讚他“真可愛也” ,引為臂膀。但是,王錱不是“以利為義”、一味愚勇的武夫,而是有點哲學的人;他不但有身先士卒的狠勁兒,更有澄清天下的大志向。以湖南為大後方,以湖北為後勤中心,支援江、皖,肅清東南;這是初起兵時曾國藩和王錱都能設想的遠大前程。可是,戰略上能夠取得共識,不代表戰術方面能夠所見略同,更不代表實際操作的時候也能和衷共濟,事權明晰。具體來說,複雜微妙的人事關係,決定了曾、王二人在戰術上不能達成統一;而針鋒相對的性格衝突,則為日常操作設定了諸多障礙。 三個性格迥異的湘鄉人就這麼走到一起,開創了湘軍。  
團練之弊
當日練勇的指揮權,並沒有明確指定由曾國藩掌握,也就是說曾國藩沒有被授權指揮那些具體的將領和士兵。聖旨所謂“幫同辦理本省團練鄉民、搜查土匪諸事務”,實在是一個模糊的指令,實際操作起來,難度很大。“幫同”的意思,就是協助巡撫辦理團練和剿匪,至於怎麼協助、協助到哪一步,就是天意高難問,只能摸著石頭過河,走哪算哪了。當然,這也不是說咸豐皇帝故意搞模糊政治,一開始就有提防不肖臣子擁兵自重,破壞中央集權制度的遠見卓識。導致這種模糊局面的形成,原因不在於咸豐,而要歸咎於咸豐的爺爺——嘉慶皇帝。 嘉慶元年,川、鄂、陝、豫四省交界地區,白蓮教起義開始蔓延,此起彼伏,越鬧越大。到了嘉慶四年,單憑國家正規部隊——綠營兵的實力,已經收拾不掉這個圍剿與反圍剿的僵局了。恰在此危急時刻,古意盎然的保甲制度,經過改制,加入軍事和經濟概念,重新包裝,搖身一變為團練題材,在朝野熱炒之下,竟然連續漲停,托住大市。終於,在嘉慶七年,基本肅清白蓮教,為大清帝國接下來差不多五十年的國內政局,定下了不是大好還算小好的調子。白蓮教被團練制度幹掉了,咸豐皇帝自然要嘗試這個辦法,用來對付太平天國。所以,從咸豐二年十一月到三年二月,他一口氣任命了十個省共四十三位團練大臣,並刊刻嘉慶初年的《築堡御賊疏》、《堅壁清野議》以及相關指導性檔案,頒發各省,號召大家邊學邊幹,苦練快上。可是,實際效果如何呢? 團練的精髓,只有八個字:清查保甲,堅壁清野。清查保甲,可以有效防止城鄉士民與起義軍勾結呼應,讓剿匪部隊沒有後顧之憂,不用東堵西捂,手忙腳亂。堅壁,就是砌高壘,挖深濠,修繕城防;清野,則是拆除城牆外若干裡內的房屋,清割農田作物。一可以斷絕起義部隊的糧食供應,二可以增大攻城的難度。這八個字紮實做到了,在沒有統一指揮,各自為戰,不佔領根據地的情況下,白蓮教起義軍想不成為“流賊”都不行。而一旦成為流賊,屁股後面總是跟著一隊獵人般的綠營兵,所到之處,則是堅固的碉堡,質樸勇敢的民兵,想歇腳都找不到地方。除了跑到荒山野嶺作“山賊”,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