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了我想說的,信不信由你。”
等明珠再轉過頭來時,蘇妍已經撿起地上的衣服穿好,還故意在她面前撣了撣灰塵,笑滋滋地進屋去了。
明珠呆愣地站在原地,心裡的疑雲一下子膨脹起來,不管蘇妍說的話是不是屬實,在她潛意識裡已經想要去相信這是真的,更何況那晚發生過什麼,如今她腦子裡什麼也回憶不起來,只有失去意識前蕭可情最後張狂的笑聲,和甦醒時臉上焦急的拍打疼感反覆交替。
而那幾個戴著面具的男人,她只要想一想,就覺得自己再也洗不乾淨了。
新年伊始,浣衣局在皇宮在外沿,每日都能聽到炮竹聲,隱隱約約,格外熱鬧。這幾天浣衣局裡每個人發了新衣,領了賞錢,個個看上去心情不錯,亦是其樂融融。
大年夜晚上,上頭賞下來一桌菜和幾壺美酒,一大群女人忙著搶菜,滿桌子只有明珠和蘇妍兩人低調喝酒,明珠微醺時,忍不住拍了拍身邊的人的肩膀問:“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蘇妍淺抿了一口,唇色泛起誘人的水色,咧嘴露出幾顆碎米白牙,笑了笑:“彼此彼此,你一開始還想悶死我呢。”
“你那幾腳踢得也不輕。”
明珠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肋下,摸了半天也摸不到受傷的地方,她感覺哪兒都疼,尤其是胸口又堵又疼,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這是第一個讓她感到心疼的大年夜。
蘇妍眸光流轉,似有暗芒閃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那隻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手,大概以為她真的傷口疼,伸手去碰她胸前受傷的地方,冷不丁明珠一手擋過來狠狠打掉,撇了撇嘴打量她:“那你是不是皇上派來的?還是皇后娘娘派來的奸細?”
一聽奸細二字,搶菜的人都愣了愣,蘇妍被大家緊盯的目光看得過意不去,忙伸手扶起明珠,乾笑兩聲:“她喝醉了?我送她回去睡覺,你們繼續吃菜!”
夜裡冷風一吹,明珠頓時酒醒大半,腳下不知怎地一絆,打了個趔趄,還沒進屋,就大喇喇地坐在門外的地上。
蘇妍拉她起來,她卻痴痴望著天上那抹彎月,須臾,突然沒心沒肺地笑了:“原來真是缺的,真的缺了!”
“發酒瘋的女人真的沒得救!”
蘇妍搖頭蹲下來,坐在她身邊,也望著月亮嘆氣:“月有陰晴圓缺,人有生老病死。以後都要死的,有什麼好難過的?”
明珠反駁道:“你說錯了,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我才不在乎死呢,我怕的是隻剩下自己一個人,我難過的是死了也沒臉去見爹孃和大哥他們。”
蘇妍一哂,眼角嘴角的笑意都是冷的:“這樣你就難過了?至少你還見過你爹孃,我連我爹孃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如是我聞 你便相知(二)
明珠醉眼迷離,撇頭看了看,蘇妍冷誚的臉在如霜的月色下流露出淡淡的哀色,簡直和平日仗勢欺人的那個蘇妍判若兩人,完全是另一個她沒見過的,脆弱的蘇妍。
原來,她們心裡都有一件無法圓滿的月缺憾事。
“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一個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你幹嘛要進宮啊,這裡魚龍混雜,有命進,沒命出的!”
宮苑高牆,明珠搖搖頭,可惜她這輩子都機會出去了!
“你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小姐呢!”
蘇妍鄙夷地撇了撇嘴,酒意上臉,竟有些管不住自己的舌頭一樣,“外面也不見得比裡面好多少,都是刀口上舔血過日子,起碼裡面有吃有喝有睡餓不死。”
“刀口上舔血過日子?”
明珠切了一聲,朝她翻了個白眼,擺擺手,“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以為自己是殺人如麻的劍客啊?我也是女人,我也在外面爹孃不管的生活過,怎麼沒有試過你說的這樣啊?”
手腕上一疼,低頭,是蘇妍的手狠狠扼住了她,那雙犀利的眸子裡隱約間颳起了風暴:“我最討厭別人說我手無縛雞之力了,你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但是你是惟一一個說了還活著的人。”
明珠被她看得渾身發涼,眯起眼問道:“你要殺我?”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周遭連風的聲音也沒有了,除了刻意壓抑的喘息,一切仿若都是靜滯的。
蘇妍忽然促狹一笑,鬆開她,仰頭眺望著天空調侃道:“你不會以為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吧?”
“難道不是?”
明珠擰緊眉頭,一時也分不出她裡的真真假假,虛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