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姑姑眼裡微微驚動了一下,動了動嘴唇,終還是婉言笑道:“貴妃娘娘天人之姿,今夜如此裝扮,的確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不予理會容姑姑話裡的別意,明珠莞爾一笑,用蔥白的細指絞玩著胸前的墨亮垂髮,眸光深深:“多謝容姑姑誇獎,只不過古往今來皇宮都是個汙濁之氣最濃重的地方,就怕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在這宮裡呆久了,也會變樣兒的,但願本宮不會如此才好。”
剛跨出門,候在門口的一個宮女就攔住了她,低頭稟道:“娘娘,今天是皇上大婚的日子,您穿白色衣服出去恐怕……”
“不用你管!”
她冷瞥了一眼那宮女,又轉眼掃過門前所有宮女太監,他們身後那片被燈火映紅的天際,喜樂響徹雲霄,煙火綻放如花,皇上大婚……可是和她又有何關係?
“本宮就喜歡這身衣裳,你們誰要是再多嘴,就別怪本宮將他從永壽宮攆出去。”
“娘娘……”不料那宮女居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你幹什麼?!”
一甩袖,她反手摑了那宮女一耳光,除了容姑姑,其他人都嚇得不敢抬頭,捱打的宮女早捂著臉跪在了她腿邊,哭咽低嗚:“娘娘恕罪……”
那宮女一個人哭得可憐,那群宮女太監中並沒有人吱聲替她求情,明珠冷著臉瞪了她一會兒,見容姑姑讓人把她攆出長壽宮,這才踢了她一下,沉聲道:“你進去把我剛才換下的那身衣服拿去燒了。不要給我磨蹭,倘若我回來時還能看見那身衣服的話,後果你自己可想而知!”
說完,明珠整鬟捋了捋長髮,理了理一身潔白勝雪的軟緞袍衣,方才側眼睨了容姑姑一下,強顏歡笑道:“還請容姑姑在前面引路!”
容姑姑緘默不答,點了點頭,一聲不響的轉身先行走在前面。
往慈寧宮這邊來,喧天的樂聲漸漸小了,她身上叮叮噹噹的響聲清晰起來,反而透出一絲突兀的寂落,大紅色宮燈一盞盞遊目而過,放眼看去,一條宮道蔓延下去不著盡頭,仿若百里燈火不絕。
因為皇上大婚的緣故,整個皇宮戒備更加森嚴,禁衛軍的人數也多添了一倍,一路走過來,總是不停的碰到巡邏的禁衛軍。
又是一撥巡邏的禁衛軍從身旁過去,明珠又感覺到許多道驚愕的目光紛紛投落在身上,抑或是驚鴻一瞥,驚豔中卻還帶著更深重和複雜的笑意。
如此反覆,她難免不堪其擾,他們都是如出一轍的笑,這種笑,些許帶著絲縷的輕蔑與嘆惜;這裡是九重宮闕,獨樹一幟只會成為眾矢之的,也註定很難在這裡生存下去。
今夜,她就是這樣的異類,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滑天下之大稽。
“容姑姑,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笑?”
她突然淡聲問道,輕輕一覷,玉質無暇的姝容上浮起淡淡的自嘲。
“貴妃娘娘是個聰明人,”容姑姑回首笑凝了她一眼,然後又轉回頭繼續往前行,“只不過聰明人也難免有犯糊塗的時候。”
她丹唇微抿,眸色漸涼,似有怨氣凝繞其中:“我不是一時犯糊塗,而是不能甘心。”
“今夜不能甘心的人,又何止娘娘一個。”
猶如當頭一棒,明珠怔了怔,只見容姑姑突然轉過身來,對她頷首微微一笑後便停駐在原地再也不走了,她一抬眼,方才回過神來,原來已經到慈寧門了。
維鵲有巢 維鳩居之(七)
明珠一進去,容姑姑便不動聲色的將殿內一干人全遣退下去。富麗堂皇的華殿一下子空蕩了許多,紅燭暖暖如暈,這裡也是滿眼喜色,坐在榻上滿身珠光閃耀的人也是喜氣洋洋,她仍然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明太后見到她也駭然一驚,秋眸流盼轉顧,方將眼底升騰而起的那抹慍色強忍下去,喚明珠至榻前,然後微抿起嘴,面若無緒的說道:“看來你的腳已經完全無礙了。”
“多勞太后姑姑掛心,我已經好了。”
明珠欠身福了安,見太后的眼神指向旁邊的對榻,她剛移至過去坐下,太后略帶質疑的沉聲已經出口射過來:“那麼——今日大婚你如此打扮,意欲何為?”
她佯笑,一字一頓,溫婉的口吻透出一絲譏誚:“太后姑姑儘可放心,明珠並不想做什麼,只是一時興起而已,況且皇上他遠在坤寧宮,春夢良宵勝千金,今夜他又豈會在意我穿什麼,坐在哪裡,又做過什麼呢。”
停了一停,她深深瞅了太后一眼,又說,“今夜過後,還有太后姑姑在,想必我也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