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那一張絕色動人的臉,看似無緒,眼角卻過於冷峭,眸內一片越陷越深的黑暗,分明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
朱胤抿唇,勾起半邊嘴角,溫雅地笑了笑,眼裡是清灩流光、靜水無瀾,俊美如斯,令人移不開視線。
只是,又好像無視了明珠的忿怒。
“簌芳的姐姐才遠嫁金國不久,寧王一家現今是功在社稷,你擅自把她抓起來,本就是不妥。”
他不緊不慢,耐心的解釋道。
“這話從何說起?”
明珠冷笑了一下,說話間也透出一股刻意的冷疏,
“皇上怕是誤會了,臣妾抓的人叫殷簌芳,不叫朱簌芳。”
朱胤鳳眸微眯,靜默的看了她一會兒,溫和的眉目間終於露出些許的無奈,笑嘆道:
“你這丫頭分明是小題大作,不管她是殷簌芳或是朱簌芳,她都是寧王的女兒。”
他這麼一說,她一口氣憋在心裡,再也壓不住。
“臣妾若是小題大作,那皇上就是有心偏袒。”
一字一字的咬牙擠出來,她幾乎是毫不遲疑的把話給抵回去了,一下子給朱胤的心裡添了不少堵。
果然,他眸光驟然深縮,明珠也注意到,他無瀾的眼波里漾起來的一絲絲漣紋。
果然,她說偏袒,哪怕是點到為止,只要會牽扯到那個人一點點,他就不再給自己好臉色。
“這麼說,愛妃知道朕偏袒誰了?”
他明知故問,嘴角噙著一抹詭異的嫵笑,那笑容裡摻雜的,一半是漫不經心,一半又是冷冽。
“皇上心知肚明,還用得著臣妾說出來嗎?”
她咧嘴冷嗤一笑,
“臣妾有自知之明的,從臣妾的嘴裡說出這個名字來,只怕皇上也會覺得臣妾褻瀆了名字的主人。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皇上愛屋及烏,這廂存心要偏袒了,臣妾就是心裡有氣,也再不敢去鬧騰。更何況臣妾如今被人恐嚇了一番,這膽子一小,自然什麼也不敢做……”
明珠炮語連珠,笑得也陰陽怪氣,一番忸怩做作,不禁連自己都覺得鄙夷,她向來是懂得周全的,此刻只能斷定自己是瘋了,既不給對方臺階下,也不給自己一個臺階粉飾太平,這麼衝動而愚蠢的事,居然是她親自在做的,還不停的在做……
所以,縱然他神色有多麼深沉,目光又多麼冰冷,明珠也始終迎視著,甚至刻意的勾起半邊嘴角以示不屑,她想,這一刻就算自己的傲慢看上去有多麼尖酸與刻薄也無所謂,至少不會是軟弱的。
其實,她也相信他所說的理由,只是她管不住自己胡思亂想,糾結於其中的理由不止這一個,斷定最重要的原因根本不在於此,他不承認,她卻知道得清清楚楚,簌芳不就是李清闌的故友,不就是李清闌的軍師嗎?!
明知道如此,卻非要逼著自己鑽牛角尖,愛上一個人,有多費力,總是會和自己較勁……
又是一段近乎窒息的沉默,只有桌案上的香猊內彌香嫋嫋,遊絲浮浮沉沉,讓凝滯的時光一點點溜走,不知過了多久,明珠先別過頭去,撇開了視線。
“臣妾斗膽,懇請皇上馬上離開。”
她頓了頓,隱忍著滿腔的鬱憤,終於讓自己心平氣和的說了一句,既不熱切,也不過於冷淡。
朱胤不語,若有所思地看著她,大概還是在風月場子裡混過的緣故,明珠那番扔醋瓶子似的炮轟出來,他幾乎就猜到她的心思。
簌芳的事,他的確不能不顧慮清闌,可也不只是顧慮到清闌一個人的感受。
況且,他無法不惱,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之類的俗話,分明就是在變相罵他昏庸好色。
她未免太膽大了點兒,他聲色犬馬也好,荒廢朝綱也罷,畢竟是一國之君,就算是手握重權的太后和國舅,也不會這麼刻薄的對他冷嘲熱諷。
喜從天降 是福是禍(七)
只是僵持的這一會兒,腦中思及起種種,無限悵惘撲過來,窩在朱胤心裡的氣也漸漸消了。
見明珠仍舊板著臉,朱胤薄而性感的雙唇倏忽一抿,淺淺的笑渦浮現出來,猶若海棠花悄然綻放,還彌散開似有若無的淡淡香韻。
而他的眉宇間更是一掃陰霾,撥開濃雲,目似星辰,促狹而嫵媚,莞爾道:
“你這性子也就朕能忍忍,若是換了別人在這位子之上,也斷不會放你這麼囂張。”
明珠斜睨了他一眼,很快又無視的撇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