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穿得暖和,吃得飽足?
賈母探春早知賈家必敗無疑,卻又有心力挽狂瀾,可是力能使在何處?
朽木難雕,她又怎能忍心看著賈家如甄家一般被雍正所治?
可是,這塊朽木啊,連賈母的教誨亦不肯放在心中,自己一介弱女,豈不是討了沒趣?
本自綻放了的梅花忽然飄零了幾片花瓣,落在膝頭,殷紅似血,這是對甄家的哀嘆?還是對賈家的憂心?
她並非冷心冷情,只是她過於分明,自始至終,四哥才是她心頭之重。
寬恕是福,她亦明白,雖然賈家如此,雖然薛家如此,她亦不能冷眼旁觀看著唯一的親戚家亦如這花瓣一般凋零,可是她不能亂了他的心,不能亂了,他治國之道。
冷心也好,冷情也罷,區區一己之私,豈能比得他的天下大任。
蛀蟲不除,終將倒塌,不殺雞儆猴,何以安民心平天下?
雖然他不說,可是她也知,賈家的罪過,多得恐怕連甄家亦是望塵莫及。
忽而玉釧兒進來輕輕地道:“三阿哥的福晉和理親王的福晉,還有年夫人竟親自來了。”
眾人面色一驚,賈母忙起身命鴛鴦拿了誥命服飾來,穿戴好了,自是親自去迎。
玉釧兒卻暗地裡拉了黛玉和探春一下,二人會意,都站住了,身邊只留雪雁和紫鵑。
待得別人都出去了,玉釧兒方悄悄地道:“我聽太太和寶姑娘商議,我恍惚聽著說什麼二姑娘年紀大了,四姑娘雖未定也和蒙古貝勒瓜葛是少不了的,只剩下三姑娘和林姑娘,說什麼值錢不值錢的,倒像是打著林姑娘和三姑娘的主意,兩位姑娘只心裡有數兒罷。”
紫鵑和雪雁面色隱然一變,冷道:“竟是打著兩位姑娘的主意?”
玉釧兒道:“每每太太和寶姑娘姨太太商議事情,跟前從不留人,因此我也聽不真,只是姑娘們還是多留一個心眼子才好。”
紫鵑急紅了臉,探春抿了抿嘴,沉思片刻,道:“你且快去罷,我們記得就是了。”
玉釧兒點了點頭,方匆匆去了。
黛玉淡淡地道:“咱們且去罷,倒要瞧瞧還是打著咱們的什麼主意。”
說著挽著探春的手,帶著雪雁和紫鵑到前面大廳上。
沿途只見大雪紛飛,一片白色蒼茫蕭瑟,寒氣隱隱沁入骨中。
因花園裡只有四季花草,因此蕭條的寂寞充斥著滿園,只有遠遠櫳翠庵才有一點盎然的紅意。
那雪,映得探春面色蒼白如玉,只有黛玉抓著她微微顫抖的手,才知她心底的恐慌。
到了前廳壽宴上,只賈母陪著各福晉誥命坐著,或是閒談,或是打趣,或是打量著府裡的姑娘們。賈母下首坐著,身畔卻只坐著湘雲和寶琴,迎春惜春姐妹另設一桌子,李紈鳳姐兒卻是站在賈母身旁,後面兩溜雁翅一般的媳婦丫頭。
惟獨寶釵和薛姨媽坐在了王夫人邢夫人的席面上,粉紅色長褙子,紫色裙子,端莊的髮髻上簪著一朵堆紗的淡雅蘭花,更襯得肌膚如雪,端莊的面容上淺淺的輕笑,含而不露,恰到好處,雖然姿嬌豔美,卻不會叫人嫉妒。
見過了弘皙和弘時的福晉,以及年夫人,探春只是旗人包衣,以大禮見,黛玉因是正經旗人身份,因此只是輕輕一福。
弘時的福晉笑道:“素日裡常聽額娘提起,常說這裡的姑娘都是傾國傾城的容姿,一個個琴棋書畫無所不通,今兒見了,果然名不虛傳,只不知道到底是吃了什麼長大的?竟一個比一個出挑。”
目光流轉,卻看著黛玉,那清澈的面容,卻似曉露的芙蓉,莫說常人,便是天上仙子亦不過如此罷了。
賈母雖是淺笑,卻已有些冷意,道:“這些丫頭,粗生粗長的,不過就是頭臉兒乾淨一些兒罷了。至於琴棋書畫,哪裡真有誰樣樣精通的,不過都是略認得幾個字罷了。”
年夫人高聲道:“老太君真是過謙了,我瞧著這林姑娘,可真是百裡挑一的姑娘也比不上呢!”
寶釵含著淡淡的笑容溫和地看著黛玉,那目光,竟有幾分冷意。
年夫人清澈的眼光緊瞅著黛玉,上下溜了一溜,轉了一轉,細細打量了片刻,想起年貴妃所囑,嘴角掠過了一絲笑意,道:“如今府上竟是極其難得的,我們家老爺戎馬半生,才得了如今這麼個地位,府上的娘娘和我們娘娘並駕齊驅,也算不錯了。若蒙老太君不棄,倒是我們家富哥兒還算匹配姑娘,莫若結成一段佳話,又替老太太添了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