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不敢做主,況我原非生意上的人,連姐姐都說了,姐姐家都是會做生意的,和別人家合計也是穩賺不賠的,何必只盯著我認得的這兩家呢?若姐姐果然想合作,也不必找我,只和那些掌櫃的計較就是了,他們都是生意上的人,覺得合適允許了自然是好的,若是覺得不合適,向來也是有他們的道理的。”
寶釵一頓,有些兒訕訕的,只是他也是不得不為之,畢竟家中的生意已經消耗了許多,信譽又非極佳,此時再不加以計較合算,只怕明兒裡這薛家只剩一個空殼子了。卻沒有想到素日裡萬事不管諸事不問的病秧子黛玉,竟也在這管家理財上是極精明的,絲毫不在自己之下,把個什麼事情都推得一乾二淨。
看來素日裡,她確實都小看了這個林黛玉了,她根本不像是未曾理過家的人。
她也是聰明人,心中也是極明白的,雖然黛玉不答應,但是她也總算是替自家爭取過了,不成的事情,誰還能怎麼樣呢?
她是汲汲於富貴,是汲汲於權勢,富貴權勢,誰人不愛?那高高在上的風光無限,又是誰人不喜?
但是三春姐妹卻和寶玉都說自己庸俗,誰又能瞭解自己的心酸和無奈?
如果她可以像三春和黛玉那樣無憂無慮,她自然也是願意的,只是老天爺終究不給她這個機遇。
父親早亡,家世的中落,母親的年邁,哥哥的不整齊,她不再為家裡謀取生路,將來可如何是好?或許世道上就沒有了薛家的一席之地,或許自己就會被埋沒在滾滾紅塵中。
她是個有志氣的女子,她自認為不屬於鬚眉,她相信以自己的精明厲害,可以得到更高的富貴。
她有青雲之志,她要做那高高在上蹁躚九霄的尊貴鳳凰,她不允許自己連林黛玉都比不得。
這裡的人上上下下多少人她要打點清楚明白?上上下下多少人極口誇讚她溫柔端莊會做人很大方?可是誰能明白自己心中的冰冷?誰能瞭解自己心中的那一分兒彷徨。
能或在父母的膝下,誰不願意?哪一個年輕的少女願意如此承擔家裡的擔子?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沒有父親替她撐起天空,所以她不得不親歷而為,所以她不得不圓滑世故,不得不比大人更見老成穩重。
她是羨慕黛玉,她是羨慕她有賈母疼愛,有皇上垂簾,有姐妹情深,有丫鬟忠心。
從小到大,自自己來此,見到她活在所有人的愛護之下。
羨慕她的清泠純澈,羨慕她的無憂無慮,也羨慕她不必刻意尋求,也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等著她。
這份羨慕,這份嫉妒,深深的烙進了她的心裡,刻骨銘心。
寶釵心中固然如此想,她卻只是自己先入為主,只是由著自己的心性來,卻沒有想到,黛玉比她,更缺少了親人的關懷。
她至少有母親,有兄長,還有家業可以扶持,而黛玉,卻是孑然一身,身處此地,寄人籬下,更見人情冷漠。
如果沒有父親就是她做人的準則和理由的話,那麼黛玉的任何小性子,任何刻薄,誰又能有資格來說呢?
或許,她只是故意不去深想這個,故意不去想黛玉比她的身世更加可憐,不然她難以自圓其說自己的理由。
只是,日子仍舊還是這麼過著,所有的一切,自在人的心中,無論怎樣,誰都是有一雙眼睛,可以自己去看,自己去琢磨。
終究黛玉認得四林商行的人,又成了鳳來儀繡莊的新主子,整個鳳來儀繡莊就只怕比整個賈家還富,那些與牆頭草無異的家下人自然也都多喜在黛玉那裡請安問好,以圖一些額外的進益。
誰說待遇不懂得世故?誰說黛玉不懂得看人眼色?誰說她不懂得管家?如果她願意,她比寶釵做的更好。
黛玉本性懶怠,素來也不大愛和人結交,自然心中多不耐煩,偏又畢竟不是自己家,也只好凡是忍耐了。
這一日惜春想著出去,就硬是纏著黛玉去鳳來儀繡莊,黛玉只得帶她坐車去了。
才進了繡莊,掌櫃的迎了出來,笑道:“小的雲遙,給兩位姑娘請安。”
黛玉此時方知他名字,便笑道:“雲掌櫃不必多禮,這也沒有外人。”
雲遙笑嘻嘻的應了一聲,陪著黛玉和惜春看絲線,笑道:“這幾日生意仍舊是一如既往,倒也平靜。”
然後皺了皺眉頭,道:“倒是那個薛家說和姑娘是親戚,所以想和咱們這裡做生意的,我想著他們家業不是好的,不過就是仗著皇商的名分,所以推辭了,未曾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