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也不能保全。勸他的道:“少年婦人只愁不破腹,生過一胎就是熟胎了,哪怕不會再生?”小樓夫婦道;“也說得是。”從此以後,就愈敦夫婦之好,終日養銳蓄精,只以造人為事。誰想從三十歲造起,造到五十之外,行了三百餘次的月經,倒下了三千多次的人種,粒粒都下在空處,不曾有半點收成。小樓又是惜福的人,但有人勸他娶妾,就高聲念起佛來,說:“這句話頭,只消口講一講就要折了冥福,何況認真去做,有個不傷陰德之理!”所以到了半百之年,依舊是夫妻兩口,並無後代。親戚朋友個個勸他立嗣。尹小樓道:“立後承先,不是一樁小事,全要付得其人。我看眼睛面前沒有這個有福的孩子,況且平空白地把萬金的產業送他,也要在平日之間有些情意到我,我心上愛他不過,只當酬恩報德一般,明日死在九泉之下,也不懊悔。若還不論有情沒情,可託不可託,見了孩子就想立嗣,在生的時節,他要得我家產,自然假意奉承,親爺親孃叫不住口;一到死後,我自我,他自他,哪有什麼關涉?
還有繼父未亡,嗣子已立,‘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倒要脅制爺孃,欺他沒兒沒女,又搖動我不得,要逼他早死一日,早做一日家主公的,這也是立嗣之家常有的事。我這份傢俬,是血汗上掙來的,不肯白白送與人。要等個有情有義的兒子,未曾立嗣之先,倒要受他些恩惠,使我心安意肯,然後把恩惠加他。別個將本求利,我要人將利來換本,做樁不折便宜的事與列位看一看,何如?”眾人不解其故,都說他是迂談。
一日,與龐氏商議道:“同鄉之人知道我傢俬富厚,哪一個不想立嗣?見我發了這段議論,少不得有垂鉤下餌的人把假情假意來騙我。不如離了故鄉,走去周遊列國,要在萍水相逢之際,試人的情意出來。萬一遇著個有福之人,肯把真心向我,我就領他回來,立為後嗣,何等不好!”龐氏道:“極講得是。”就收拾了行李,打發丈夫起身。
小樓出門之後,另是一種打扮:換了破衣舊帽,穿著苧襪芒鞋,使人看了,竟像個卑田院的老子、養濟院的後生,只少得一根拐捧,也是將來必有的傢俬。這也罷了,又在帽簷之上插著一根草標,裝做個賣身的模樣。人問他道:“你有了這一把年紀,也是大半截下土的人了,還有什麼用處,思想要賣身?
看你這個光景,又不像以下之人,他買你回去,還是為奴作僕的好,還是為師作傅的好?”小樓道:“我的年紀果然老了,原沒有一毫用處,又是做大慣了的人,為奴做僕又不合,為師作傅又無能。要尋一位沒爺沒孃的財主,賣與他做個繼父,拚得費些心力,替他管管傢俬,圖一個養老送終,這才是我的心事。”問的人聽了,都說是油嘴話,沒有一個理他。他見口裡說來沒人肯信,就買一張綿紙,褙做三四層,寫上幾行大字,做個賣身為父的招牌。其字雲:年老無兒,自賣與人作父,只取身價十兩。願者即日成交,並無後悔。每到一處,就捏在手中,在街上走來走去。有時走得腳痠,就盤膝坐下,把招牌掛在胸前,與和尚募緣的相似。眾人見了,笑個不住,罵個不了,都說是喪心病狂的人。
小樓隨人笑罵,再不改常,終日穿州撞府,涉水登山,定要尋著個買者才祝要問他尋到幾時方才遇著受主,只在下回開卷就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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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我樓 第二回 十兩奉嚴親本錢有限 萬金酬孝子利息。。。
尹小樓捏了那張招帖,走過無數地方,不知笑歪了幾幹幾萬張嘴。忽然遇著個奇人,竟在眾人笑罵之時成了這宗交易。
俗語四句道得好:
彎刀撞著瓢切菜,夜壺合著油瓶蓋。
世間棄物不嫌多,酸酒也堪充醋賣。
一日,走到松江府華亭縣,正在街頭打坐,就有許多無知惡少走來愚弄他,不是說“孤老院中少了個叫化頭目,要買你去頂補”,就是說“烏龜行裡缺了個樂戶頭兒,要聘你去當官”。
也有在頭上敲一下的,也有在腿上踢一腳的,弄得小樓當真不是,當假不是。
正在難處的時節,只見人叢裡面擠出一個後生來,面白身長,是好一個相貌,止住眾人,叫他不要囉唣,說:“鰥寡孤獨之輩,乃窮民之無靠者,皇帝也要憐憫他,官府也要周恤他。
我輩後生,只該崇以禮貌,豈有擅加侮謾之理?”眾人道:“這等說起來,你是個憐孤恤寡的人了,何不兌出十兩銀子買他回去做爺?”那後生道:“也不是什麼奇事,看他這個相貌,不是沒有結果的人,只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