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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臺中心的御座之上,仄仄的病體總像要從座位上滑下來,渾身沒有氣力的樣子,看起來連衣服都撐不住。他有氣無力地對高、張二人說:“今天朕找兩位愛卿來,是商討平息廣西匪患的對策。廣西匪患剿了三年,不但沒有剿滅,反而越剿越多,兩位愛卿說,癥結在哪兒呢?”

高拱望了張居正一眼,回答:“啟稟皇上,依老臣之見,其癥結在用人不當。”

朱載垕問道:“用人不當?朕聽說,現任的兩廣總督李延,是你的門生?”

高拱道:“是,這個李延,老臣一直對他寄予厚望,但誰知他庸碌無為,城池連連失手,現在若再不將他撤換,廣西匪患恐怕就難以收拾了。”

朱載垕問:“換誰呢?”

高拱道:“張居正推薦了一個人。”

朱載垕問張居正道:“你推薦了誰?”

張居正答道:“殷正茂。”

朱載垕問高拱:“你覺得這個人能否勝任兩廣總督一職?”

高拱的回答頗讓張居正意外,連朱載垕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老臣認為,目下朝廷中,沒有比殷正茂更合適的人選。”聽他這麼說,朱載垕覺得事情比自己料想的要好辦很多,兩位閣老達成一致的事情,他也就不必深究了。

出門後,張居正向高拱致謝,高拱說:“叔大,上次你對我說的話,我一直在反省!官做大了,順耳的話聽多了,慢慢地就失去了判斷力。但我後來仔細想,叔大,你說的是對的。現在像你這樣直言不諱的諍臣,可是越來越少了。”聞此言,很長時間以來的不快都在瞬間煙消雲逝,張居正感慨道:“首輔,我這個人是急性子,過去有些話說得不得體、有些事兒做得不合適,還望首輔海涵!”高拱也以很久未有的謙遜,微微頷首答道:“叔大,這本來應該是我要對你說的話啊。”

在朱載垕看來,他沒想到高拱在擢用殷正茂的問題上能如此寬宏大量,登時對高拱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儘管孟衝在他身邊說什麼“那殷正茂是張居正同年,他倆要是聯起手來,高拱還能有好果子吃?”之類,但朱載垕相信高閣老沒有那麼愚蠢,給自己挖坑往裡面跳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高拱這樣做必定有他的道理。

在病中處理了一上午政務,朱載垕懶得在這件事上再費腦筋,靠在龍榻上哈欠不斷。孟衝在一旁抱怨道:“這些個太醫,真是糊弄人,給皇上治病,連皇上的哈欠,都沒治好,這叫什麼太醫。”正說著,小太監捧著藥碗進來,呈給朱載垕早晨的藥,朱載垕伸嘴抿了一口,“呸”的一口吐在地上,罵道:“什麼藥,苦得鑽心哪!”孟衝一跺腳,朝小太監吼道:“還不快退下!”

孟衝上前一步,諂媚地對朱載垕說:“萬歲爺,苦著你了吧?”朱載垕皺著眉嘆道:“唉!朕苦的不是嘴,而苦的是心,朕的病要是一天不得好轉,就一天不能見到奴兒花花,真是急死朕了!這太醫,朕對他是不抱什麼期望了。”孟衝眨巴著眼睛說道:“不如這樣,奴才給萬歲爺另請郎中?”朱載垕道:“太醫都治不了朕的病,還上哪兒找郎中去?”孟衝說:“這可不一定,奴才認識一個道人,叫王九思,據說在崆峒山上長期修煉,會煉神丹妙藥。”朱載垕問:“管用嗎?”孟衝道:“這個,奴才不敢打保票,但這個王九思,的確在江湖上名氣大著呢,很多疑難雜症都被他治好了,人們稱他是扁鵲再世。”“病急亂投醫”,朱載垕心裡活動了幾分:“真有那麼神?”孟衝道:“他的師傅王金,曾被嘉靖皇帝封為御醫,專門在南苑為老皇帝開壇煉藥。”朱載垕吩咐道:“既如此,就讓這個王九思進宮來,替朕診斷診斷。”

從紫禁城回到家的高拱不顧疲倦,差人叫來了魏廷山,告訴了他剛剛發生的這件大事。魏廷山表示,他認為高拱同意啟用殷正茂絕非明智之舉,這樣一來張居正就如虎添翼了。張居正並非是甘心久居人下之輩,表面上,他對高拱一味承應,暗地裡卻在磨拳擦掌,與之較勁。在用人上,只要有可能,他推薦的不是同鄉,就是同年或門生。舉薦殷正茂,正是出自他培植朋黨的私心。高拱道:“老夫這也是無奈之舉,張居正三番五次舉薦他,我要是頂住不用,別人會指責我堵塞才路,不肯為朝廷進賢用賢。何況殷正茂這個人,在朝野上下議論很大,原也在可用不可用之間,我現在啟用他,一則可以堵塞政敵的嘴,二則還可以觀其後效。他如果真有能耐剿滅叛匪,這知人善任的美譽,少不了有我一份。他如果是個銀樣蠟槍頭,對不起,我就得先禮後兵,新賬老賬一塊算。”說著伸手一揮,做了個“砍”的動作。

第三章